眼尖的樂迷可能有注意到，在本月中公布《Blow吹音樂選：2023年度30張台灣原創音樂專輯》時，內文有預告評審們正在替其中幾張專輯撰寫更長篇的樂評，補足我們的觀點，縱情地書寫，不必再受限於篇幅惜字如金。感謝大家敲碗許久！網站將陸續推出 5 篇文章，在 Mong Tong《道火》、溫室雜草《Intro_鞋》、草東沒有派對《瓦合》之後，倒數第 2 篇為台饒 OG 熱狗關於功成名就的後日談《髒藝術家》。
文／少女痣
2023，嘻哈文化迎來自己的五十歲生日，作為一個文化體而言，五十年尚稱年輕；但若是一個人活了半世紀，那他勢必已迎來自己的「中年危機」。
「中年危機」成為許多嘻哈 OG 的新難關，他們在一個不斷強調年輕身體拼搏的文化中孜孜矻矻至此，靠著嘻哈、靠著饒舌博得財富與名利之後，他們面對的是嶄新的難關——不再有充沛的精力、精實的身體、不顧一切的勇氣；年輕時想著自己能肩負巨石，王冠的重量也不在話下，然而隨著時間過去，無論是王或是教父，嘻哈竟也成為了種職業／慢性病成因。
那麼這些饒舌歌手，繼續創作是為了還要說什麼呢？MC HOTDOG 透過《髒藝術家》講述更多關於饒舌歌手功成名就的後日談。相較於之前發行的《廢物》、《姚中二》，這張專輯更加回溯到嘻哈作為街頭誕生的代表文化探索，超過半輩子都活在嘻哈文化之中，彼此交織成就的痕跡也更加明顯。熱狗如同東岸饒舌之王 Nas 在《King’s Disease》系列作中，以年輕時不曾想過的視角重新詮釋嘻哈與其在他身上的意義。
相較於近年發行其他專輯裡豪華的合作名單與新風格的嘗試，熱狗這次回歸更簡潔的結構：以 boom bap 為基礎的伴奏，內斂的 loop 中囊括迪斯可與律動音樂、八〇至九〇年代經典作品，片段地以「引言」之姿取樣於歌曲內，音色選用上也更加復古⋯⋯等等，成功地讓聽眾將焦點放在「如何透過饒舌講著一個又一個故事」。
說故事這件事在當今的嘻哈歌曲中並不那麼流行，然而熱狗說故書功力有增無減：溫情的家書（〈可夢〉、〈Like Father Like Daughter〉）、充滿本色音樂印象的派對與玩樂場景（〈約翰屈伏塔〉、〈玩具店〉）、疫情與日常帶給他的困境（〈她的眼光〉、〈怪物〉），抑或依舊犀利地針砭嘻哈（〈大馬戲團〉、〈依然我行我素〉、〈追夢綠〉）。
熱狗所說的故事們直指著他人生中的某些面向，這些切片也折射出他身體裡的嘻哈，是以《髒藝術家》立基於生活。生活並不高雅，也不會出淤泥而不染——〈Start From The Bottom〉與〈髒藝術家〉頭尾呼應，在從街頭立足至大眾藝術殿堂的典範級敘事題材中，熱狗藉由「想做有史上／牛屎上 最香的一束花」呼應與雙關了「髒」——或許嘻哈已經壯大到不用再繼續背負著污名、又或許嘻哈音樂在新的世代中有新意義上的「髒」，無論如何，〈髒藝術家〉儼然成為 2023 另一種說法的「sit down, be humble」。褪去過去在樂壇中所收穫的頭銜與地位，回到 45 歲的姚中仁：一個與嘻哈為伍成長、以此營生至此的中年父親；一樣的幽默、一樣的中二，但也更加自剖內心。
《髒藝術家》乍聽之下是熱狗站在批判／回應批判的位置上，但細究每一首歌都可以在他的過往作品中找到對照，新舊映襯下顯現出熱狗的成長。如同本作為先行曲發行，但產生版權爭議的〈樓下的房客〉，在眾人的見證下催生〈樓上的房東〉，也成為歌曲真誠的保證書，讓聽眾在完整的見證熱狗經歷一連串事件後，依然挺胸往上走。
作為早期「魯蛇」代表之一，熱狗在饒舌中建立遜砲的青年形象，展現出完全不同於同時期美國饒舌歌手的另一種男性，然也因為這種處處碰壁感，讓他在年輕男性世代間更有共鳴，也讓他們對社會的不滿找到無傷大雅的發洩方式。這種憤懣讓當兵前夕的熱狗向青春借貸，寫下「23 歲的九局下半 轉啊轉／我把帽子反戴 還在期待逆轉」的〈九局下半〉，在滿壘與滿球數的最後半局展現仍執意要放手一博的決心。
退伍後的熱狗成為一部激勵人心的魯蛇大翻身，從普通大學生搖成一變成為站上小巨蛋的全民偶像。就算歌曲發行當下沒有躬逢其盛，青春期的聽眾們總會有默契地開始聽起熱狗，成為他們嘻哈成長路忠貞的陪伴。如今，原以為早已塵埃落定的九局下半，不用貸款的歲月追平比數，揮出延長賽。透過〈十局上半〉站上睽違廿年的球場，老將儘管仍有許多待處理的議題，但至少可以中氣十足地告訴年輕時惶惶的自己、也告訴場邊一路走來的聽眾：「中年耶，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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