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26・吹專訪

【吹專訪】流行音樂多情種——李權哲:有衝擊才會有好玩的事情發生

平日午後,保齡球館滿是上體育課的學生。此起彼落的笑聲、球瓶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不斷地從周圍傳來。

我問,《SUNNY AFTERNOON》的氛圍是像這種感覺嗎?「差不多,但再更孤單一點吧?」李權哲坐在一旁的餐飲區,放下手上的沙士說:「今天很熱鬧。」

23 歲的李權哲擁有歌手、樂手及製作人的身份。他曾在滾石唱片發行《醒著不醉》與《低成本專輯》,獲得金曲獎與金音獎的提名。那段時間都在 Berklee 唸書,很難配合唱片宣傳,替人製作歌曲也是雲端進行。

「我沒有辦法放棄學業回來衝這個事業,畢業之後才有辦法。」他說:「很主要的一個因素就是因為我人不在啊。」

上個月,李權哲正式宣布加入顏社,再度用雲端司機 CLOUDRIVER 的名義,發行睽違已久的新作《SUNNY AFTERNOON》。同名單曲被製成 MV 影像,邀來好友 kvn 擔綱導演。

在 MV 之中,叼著香菸的李權哲,開著他那台綠色雪鐵龍,搭配緩慢漸進的樂音,一路上載著各式的人們,有軍人有貴婦有流氓。最後他一人獨自下車,情節弔詭卻有莫名餘韻。

「憲兵就代表著頭上的政府,再來就是有錢人⋯⋯我是覺得跟歌詞一點狗屁關係都沒有。」李權哲笑說,導演有他的說法,但歌曲明明就是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他覺得就是一個 vibe,很多東西意義不合,但就莫名奇妙咬在一起。

《SUNNY AFTERNOON》可能會被形容「聽起來很 chill」,但李權哲在寫歌期間,並非處在那樣狀態,面對分合不斷的情感,心情經常起起伏伏。「但又會覺得一個人其實蠻自在的,也不可能一直很 down。」他形容有一點無奈,但是又不是說不開心。

這般悲喜交集的矛盾狀態,李權哲想起有陣子常聽的 Amy Winehouse——有些歌是看似輕快的靈魂樂,但歌詞都非常的悲傷——他才認知到,最讓他難過的歌,聽起來都是很快樂的歌。

李權哲認為,相較以雲端司機名義推出的首張專輯《低成本專輯》,這張光是語言的 flow 就差蠻多了,一張著重在個人情感,一張跟世界比較有關。「曲風上之前就是比較粗糙啦!很多歌都是蠻鬆的方式錄的。譬如說,鼓也不一定對的很齊啊!東西也不見得有太多的修飾。」

那麼,雲端司機跟李權哲有什麼差異?「雲端司機的東西都比較偏門一點吧?不是那麼華語流行樂吧?」他說,兩個我都是並存的:「李權哲的東西就會偏向華語流行樂的感覺。

不只站在幕前,李權哲還投身製作。但對於各式身份,並沒有想太多,他覺得自己就是一直在改變的人,「譬如說製作好了,也是莫名其妙啊!我原本也不是玩音樂就是為了要當製作人。」他其實最想做的事情是,唱自己寫的歌。

一直在改變的人

或許喝過洋墨水的緣故,李權哲的作品充滿「洋味」,但聊到音樂品味,可葷素不忌,從小六接觸的蛋堡、羅百吉,不限曲風年代,對他而言好音樂就是好音樂,沒有主流與獨立的分界,「潮州土狗,我走到哪推到哪,真的太屌,〈看啥〉算我近期台灣聽到最喜歡、每天會 replay 的歌。

他也覺得 Travis Scott 蠻厲害的。「你看從什麼都不是,到現在變成一個⋯⋯跟我同年紀的人,一定會很多潮哥潮姐,或是小弟弟小妹妹,或是大哥哥大姊姊,覺得 Travis Scott 真的是這年代的典範,一個 pop star 加 artist,不是只是 pop star 而已。」

聊到一半,我突然播放周華健的〈心的方向〉,說《SUNNY AFTERNOON》的某些音色讓我想到它,雖然這首現在聽來較土炮一點。「不會啊,很屌耶,完全不知道這首歌。」李權哲說,回去會把它聽完:「那時候是最潮啊,對吧?現在流行的東西,之後也會被說土炮啊。」

他認為流行都有一個週期性,而且是 30 年一個 circle。「對不對?你看八O年的 Wham! 那時突然流行一陣五O年代的復古,那往前推 30 年嘛。」他接著分析:「那綠洲、Blur 那些團,九O年代往前 30 年是六O年代,然後就都是這樣啊。」

那你是懷舊的人嗎?「還好,其實我蠻⋯⋯怎麼講。可能我的音樂很多這些(老東西)的影子,但其實我是什麼都喜歡的啊。」李權哲說,有些人可能會跟著潮流仿古,但他不是刻意的,「對,我就只是喜歡這些元素。但也會膩啊,所以我覺得要一直一直有衝擊,一直有改變⋯⋯。」

「我是從喜歡披頭四,那種音樂出來的喔!」

原本想成為厲害吉他手的李權哲,第一把吉他是外公送的生日禮物。「看到有個歌手叫小池徹平(編按:指與瑛士共組的樂團 WaT),彈一把綠色的吉他,我看到吉他就覺得幹!吉他很帥,我就一直跟家人吵著要吉他。」他拿到就開始亂彈,笑說,彈了半年之後才知道有和弦這回事。

李權哲那時才 11 歲,接著又在電視上看見盧廣仲提到披頭四。他就問媽媽,什麼是披頭四?「我媽才給我聽了兩首最紅的歌。」他覺得是聽了披頭四之後開始想寫歌。

他在國中開始玩團,接著從 Guns N’ Roses、Led Zeppelin 栽進到 Metalcore 的世界,風格越玩越重,但跟國語歌保持一定程度的接觸,像是五月天、周杰倫或林俊傑,「那時候也是愛爆,暑假一直在聽這些歌,還是可以理解為什麼是一個經典這樣。」

那黃韻玲呢?畢竟你曾取樣過她的一首歌。「對,〈聽一首傷心的歌〉。」李權哲說:「我很喜歡啊,她真的很棒,算是一代才女。」一代才女不是陳綺貞嗎?「陳綺貞比較後面(出現)吧?」李權哲還說,他是陳綺貞的腦粉,梁靜茹的《勇氣》是經典,「我也是很喜歡楊丞琳的〈曖昧〉。」

YouTube 上可以找到〈聽 一 首 傷 心 的 VAPORWAVE〉,這是李權哲之前的習作之一,翻玩了黃韻玲的〈聽一首傷心的歌〉,影像結合 90 年代的新聞片段,底下各種覺得挖到寶的留言,以及「原來台灣也有人在搞 Vaporwave」的驚喜。

我接著問最想問的問題:如果形容《SUNNY AFTERNOON》的性感氛圍有一點像 Vaporwave,你可以接受嗎?「可以啊!」李權哲解釋專輯沒刻意走這類型,甚至覺得這種興起於網路、帶有復古情懷的次文化已經死了,只是「那陣子的 vibe 剛好長這樣」。

有趣的是,原本《SUNNY AFTERNOON》只有新寫的〈SUNNY AFTERNOON〉與〈SUNSHINE〉,頂多尾聲加〈CREDIT ROLL〉。「這樣有 A、B-side 的單曲。」李權哲說:「後來是因為 kvn 寫了〈LOCKED ’N LOADED〉,我又寫了〈SHORE〉才把這兩首歌再塞進來。」

其中最偏 Vaporwave 的〈LOCKED ’N LOADED〉,這是李權哲著迷此風格時期的作品,但始終沒有寫任何歌詞與旋律,直到 kvn 跟他要一些 beat,我就給他,「然後他就突然寫了這首的開頭,我聽了覺得哇!」他就燃起賦予它新生命的鬥志,放進《SUNNY AFTERNOON》也不違和。「那時候就是做一狗票這種音樂,但是都沒有寫過(詞曲),沒有展露頭角的地方。」

沒那麼chill

在製作層面,《SUNNY AFTERNOON》除了邀來在 Berklee 認識的 kvn、Brandon Lin 助陣,李權哲幾乎包辦所有的演奏與製作。

「混音也是同學,泰國人 Napat Khaopaisarn。這張要有點霧霧的,又要有低頻那種感覺。所以我覺得他很懂我。」他說,最後再送往美國,交給知名的母帶處理工程師 Reuben Cohen,又讓整體聲音昇華。「〈Happy〉是他混的。那個聲音既透明又很大聲又顆粒。你看很多 Trap 或 Metal,很大聲很有顆粒,但不見得有那個透明的感覺。」

最近,李權哲正式加入顏社,這之前彼此就合作許久,所以也有一定的默契。「也知道對方喜歡什麼,品味是不是契合的這樣,要不然 sense 搭不上會蠻痛苦的。」他先是在網路上認識李英宏,出來瞎混幾次越來越熟,後來受邀替夜貓組編曲,最近又在春艷的新專輯《感恩的心》獻聲。

「春艷也喜歡開車,你們會一起兜風嗎?」

「我們其實蠻常去萬年的,去地下室吃墾丁牛排,然後再逛模型啊,還蠻快樂的,再去獅子林啊。」

「走老派的路線?」

「因為我有陣子很瘋汽車模型,萬年賣很多,春豔其實也蠻喜歡的,我們兩個就一起去看。因為真的車也沒辦這樣看,買不起啊,模型可能還說得過去。」他笑說。

訪問尾聲,我問李權哲做音樂以外的時間都在幹嘛?他說:「開車蠻不錯,談戀愛啊,戀愛的衝擊總是最大的,比什麼看電影,或是什麼衝擊都還大。對啊!是最直接打一拳在你臉上的那個感覺,最多衝擊。

李權哲早已遠離當初在創作《SUNNY AFTERNOON》時的憂煩自我,這張新作也讓他快要膩了,還預告年底前會再發一張專輯。但或許不想將話說死,他語氣帶點保留,「我覺得就是我喜歡。自己覺得屌的話,我就是做。」接下來要做什麼風格,他也不知道。

我沒有那麼 chill 啊,當然會一直想要衝破一些東西,可是有些時候難免⋯⋯你看我做這張,我也自己知道,幹!這就是 chill 的音樂。但是沒辦法,我當下就是這樣子。所以我蠻矛盾的,誰不想衝破?」他接著說:「在 2017 年,我想要做那些 Disco,做那些 Neo-Soul,也是想要衝破某一些東西才做的。」

雖然,聆聽的範圍很廣,李權哲還是看不慣很多潮流,他認為換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來講看不爽,其實就是永遠都需要衝擊,「永遠都需要衝突跟衝擊,那才會有好玩跟新的事情發生,我覺得。」

攝影/@re_evants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