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14・吹專訪

【專訪】水哥是如何熟成的?李英宏 aka DJ Didilong

那年,還未發行首張專輯《台北直直撞》的李英宏,跟顏社的夥伴們來到墾丁小灣。他們在那沙灘上盡情地放著各式煙火,望著璀璨火光劃破黑色天際。第二張專輯《水哥 2020》裡長達 3 分多鐘的 skit,記錄這些對話:

「好扎實的聲音。」
「有了有了,書銘放的。」
「剛剛那個綜合的、綜合口味的。」
「出招了!出招了!」「火箭升空。」「這衝超快耶。」

幾年後,《水哥 2020》在情人節突然釋出後的第三週,我們依約來到富錦街上的顏社辦公室,開門就看見李英宏正跟人聊著天。後方的錄音室是他在製作《台北直直撞》時,每天報到的地方,甚至洗澡睡覺也都待在那。

李英宏說:「煙火就是一種很短暫的美麗。時間就是這樣很短暫,大家在那當下很歡樂,看煙火跟對面的煙火在對尬,比誰的煙火更壯麗。」

灰色運動套裝裡搭配著鮮艷的上衣,俐落栗子頭取代了《台北直直撞》專輯封面的飄逸長髮,坐在面前的李英宏,顯然多了一份成熟與自信。

他是如何看待這段日子呢?李英宏說,總算實現用音樂來當作職業的願望,對於延伸出來的各樣工作,倒是抱持開放的心態,「就覺得來我就試試看,體驗看看,搞不好有些是自已很喜歡的。對,可能有一些會覺得自己沒有那麼適合。」在過去的四年間,從歌手變成身成製作人再到演員,李英宏像過去一樣扮演過許多角色,除了自己與樂迷,還得面對歌手、面對導演。

他認為,最大的改變就是,站在創作與表演之間做平衡,並不斷地追求音樂上的實踐。

《水哥 2020》:這段時間各種實驗的結合

今年的 2 月 14 日,跳過數位串流平台,顏社直接將《水哥 2020》上傳至 YouTube 開放試聽,打算一個月之後的白色情人節才做正式預購,等於給了樂迷一個驚喜。

顏社主理人迪拉胖於個人臉書寫道:「這張做了好久好久的專輯,英宏和我決定要整張上傳給大家聽聽看。與其挑出主打歌,還得想一堆 MV 的梗花大錢拍,還擔心大家點不點,阿就都給你們聽個飽,聽完若因此買實體收藏的,想加進自己串流平台歌單的,來買票看演出的,就也請大家好好支持一下。」

此次,李英宏親自擔任製作人,並負責編曲與電吉他演奏,還找來身邊多位好友獻聲,包含蛋堡、馬念先及 Leo 王,彼此用擅長的風格相互點綴,「我覺得有時候是共同創作,只是藉由我來完成它。」他認為,現在儘量用開闊的角度去思考作品本身。因為這樣子的概念,才不會太有私心,有私心的話就會很不願意接受別人的建議。

延續上一張的水準,同名開場曲〈水哥〉,依舊潮味中帶股懷舊,不論是那句「藍波、洛基、李麥克」,或是再耳尖一點,就能發現其取樣 Kraftwerk 的〈Trans-Europe Express〉經典主題旋律;〈酒鬼〉則是五聲音階加點 auto-tune,聽起來像「李白在 trap」。

其它歌曲有些加入更多真實樂器,更趨於所謂 band sound,例如後面幾首的鼓聲,刻意地做出 70 年代的 funk 味道,還找來柯遵毓演奏,這位厲害的樂手曾待過 MI(Musicians Institute)和 Berklee College of Music。另一位出現的是李權哲,他在國中就開始玩團,同樣擁有美國學習音樂的經驗與著迷復古元素。兩人所合作的〈自躁浪漫〉是專輯裡的一大驚喜,跳脫以往,給人耳目一新的感受。

「因為他會編曲,也會製作也會寫,等於我們兩個是一樣的角色,」李英宏說,他從音樂平台聽見這位鬼才,感到驚喜並進而聯繫,兩人平時會聊車聊音樂,「我覺得合作對我來講很難的是,要嘛是你配合我,我配合你,但那個是我們兩個一起,等於是一半一半,然後互補。」

李英宏多年前所錄的生活片段〈Skit-煙火〉,一樣有著互補的功能。因為專輯裡的歌曲都各有不同樣貌,skit 讓整體聽來更流暢。「當下想就想要紀錄那個時刻,所以我就把手機拿起來錄,想說哪一天,它可以是一個音樂的故事。」

當時的李英宏還默默無聞,正要邁入而立之年,短暫當過發片饒舌歌手,後來跑去當工地主任與行政小弟,應徵過酒店少爺。但他最後下定決心,辭掉工作,租屋在蘆洲,打算專心做音樂,為省錢沒有裝冷氣與網路。

他憶起那還沒正式發片的日子,人事物的變化,又是不同心境,形容那是一種單純的美好。

只有水哥能超越水哥

2016 年,李英宏展開個人音樂生涯——《台北直直撞》可以聽見老式情懷的翻玩,以及黑樂元素的注入,成功地開啟一波充滿 Chill 味的國/台語歌熱潮,並在 ATT Show Box 舉辦第一次個人演唱會。

那晚,李英宏在唱完〈內山姑娘要出嫁〉後,如此介紹自己,「你知道這首歌是什麼嗎?喜歡嘿咻嗎?大家好我是英宏,大概從 4 月開始,大家叫我 Didilong,因為我發了一張專輯叫做《台北直直撞》。」他一身粉紅西裝,整場像是歌廳秀的主持人,偶爾在歌曲之間插科打諢,開點葷素不忌的笑料,散發軟調情色感,現場好似舊城區會有的廉價老旅社。最後在滿場安可聲之中,以及旺福小民與顏社嘉賓的鬥陣之下,完成這場個人初體驗。

「剛發片對於表演的想像就是,希望把你覺得最酷,最好的形式表現出來。但那時候不會意識到,原來這件事情這樣是有點過度,」李英宏回想那段時期的演出,尷尬地笑說,「再回去看就覺得,菜味蠻重的,好像不夠從容,太刻意。」

其實,對於李英宏而言,最初的動機就只是做音樂,自認私底下較害羞沒自信,舞台上不太敢放得開。後來,他建立起表演者的概念,漸漸知道什麼叫做「在表演」。

他接著說:「因為像我們不是唱將,所以不用在意說,你要把歌練到跟某個歌王的美聲,還是說要很會轉音的技巧。我覺得對我來講就是,把我的音樂類型跟我這個人的個性,能夠很自然舒適地帶給大家,大家感受到的 vibe,反而是很好的。」除了演出上的進步,李英宏也更專注於樂器技巧,像是以前就很喜歡的吉他。

他自從新莊搬去蘆洲後,沒什麼娛樂,常跟室友打的赤膊,拿吉他一起 jam 當作舒壓,後來上網自學邊請教身邊樂手,例如小民與落日飛車的主唱國國,他們會給一些以前的經驗,「但我覺得還是要自己願意練,願意喜歡,包括做音樂也是這樣,也沒所謂速成,就是自己去跟它培養感情。」

不論在顏社聖誕鉅獻的「蓬萊仙車報佳音」現場,或是《水哥 2020》裡都可以聽見李英宏的吉他演奏。甚至聽來像 G-funk 風格的〈蘆樂佛尼亞〉,其實也是用吉他所寫成,這首歌如同當年的〈台北直直撞〉,讓人對於台北有了年輕想像,嘗試翻轉在地的概念,還刻意將蘆洲與加州做連結,創造出所謂的 T-funk。

水哥是怎樣煉成的?

33 歲的李英宏被迪拉胖形容為「心目中 T-funk 編曲的第一把交椅」。

如同他在〈蘆樂佛尼亞〉唱道:「我就住在這個地方/叫做 Lulifornia/那裡沒有他們口中的所謂加州的陽光。」T-funk 之於 G-funk,不僅是音樂上的變革,歌詞內容也有差異,講的都是些在地的生活情境。

「以前我跟迪拉很愛聽西岸的嘻哈,那時候也會穿得大件(衣服),然後幻想自己是在加州的黑人,」他解釋何謂 T-funk 時說,「那就是內化過了,我們就知道我們不可能是。」

李英宏在國中時,因爲聽到 MC HotDog 的 CD,接觸嘻哈音樂,那樣的歌詞與節奏,對他而言非常新鮮刺激。高一那年,他被退學在家,上網發現一些音樂軟體,開始將當時的慘綠心情錄製成歌,並上傳至當時的「滾石可樂」,而被大囍門的布朗挖掘,可惜發完一張專輯後就沒再繼續,沈潛多年,直到發行《台北直直撞》才又受到矚目,維持著一定曝光率的同時,還是有按自己的節奏,例如《水哥 2020》無預警式的發行。

「現在我還在思考這個問題,你要求快要求量多?還是要求質?」李英宏說,「內化需要一段時間,我才可以再把它表達出來。透過我這個人,我的成長經驗,我的文化背景,它就會是這個地方的一種音樂風格。」這次出專輯,又帶來新名詞「水哥」,文案將其定義:「水哥是一種風尚,是一種寶島少年轉大人之後的作派與人生觀」,讓人有點似懂非懂。

「我就覺得春風(玖壹壹)就蠻像是一個水哥。他就是很有他的 style。他喜歡那些跑車也是穿很多名牌,但他還是保持他那個春風的感覺。」李英宏說,其實剛開始水哥也只是無意的口頭禪,類似很讚的意思,常常會跟朋友這樣講,身邊也是有很多水哥。「小春也是,頑童已經整個 turn 爆了。然後他還是想要回到最初喜歡的陣頭,把這個概念用在專輯上。」

從《台北直直撞》到《水哥 2020》,李英宏找到自己的角色與位置,儘管達成了一些目標,但偶爾還是會覺得不開心,很多事情必須去做,也無法說 no,更別說像年輕的時候,可以從螢光幕消失好一陣子。

接著,他拿著「水哥藍」的氣球拍照,拍了幾組動作之後,試將氣球塞進肚裡。但攝影師好心提醒這個姿勢,MC HotDog 已經拍過。記得他應該是笑了一下,然後又換個 pose 繼續,想必這就是水哥,再怎樣都不會跟人像。

攝影/Yum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