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樂迷可能有注意到，在上月中公布《Blow吹音樂選：2023年度30張台灣原創音樂專輯》時，內文有預告評審們正在替其中幾張專輯撰寫更長篇的樂評，補足我們的觀點，縱情地書寫，不必再受限於篇幅惜字如金。感謝大家敲碗許久！5 篇文章已經陸續刊出，打頭陣是以先驅楊道火的電子琴音樂為引的 Mong Tong《道火》，溫室雜草《Intro_鞋》、草東沒有派對《瓦合》、熱狗 MC HotDog 《髒藝術家》緊接著在後，收尾則是江湖聞聲許久終於問世的巴奈台語專輯《夜婆》。
文／温伯學
關於柯智豪在為巴奈製作臺語專輯這件事，江湖上已經流傳了不知有多少年，沒想到，竟會等來一張如此攝人心魄的作品。
《夜婆》的詞、曲、編、製皆由柯智豪操刀，以「稻草人」、「無犁的水牛」等物件與景象，借喻女性在臺灣傳統農村社會中的處境。八首歌曲、八則寓言，也恰好構成生命的四個階段，雖然整體仍難脫刻板上對於「傳統婦女」的想像，但獨特的視角、編曲與巴奈的演繹，都讓專輯長出深邃且耐人尋味的模樣。
近年，許多不同世代的創作人與樂團，都不斷嘗試以自己的方法創作臺語歌曲，而音樂風格和語言養成背景的差異，都使他們呈現的「臺語歌」大相逕庭。
原生的深厚臺語功底，讓柯智豪能在簡短、工整的句子裡，清楚描繪物件和情景，同時留下想像空間，使指涉農業社會的譬喻充滿了現代性。《夜婆》的歌詞表達既自然、洗鍊，也表現出臺語典雅／俚俗的多重面向，如〈入漿〉中以兩句「妖嬌白蕊貪露珠／迎風搖擺上著時」優美地描寫迎風盛開的稻花；〈鯪鯉〉則引用「枵鬼假細膩」、「尪姨順話尾」、「軟塗深掘」等日常俚語，營造市井之間八卦的氛圍。
以故事為核心，編曲上柯智豪使用民樂元素，融合電子音樂、管弦樂和基本的爵士鼓、電吉他、貝斯等樂器，協調出各式獨到而細緻的聲響。專輯中段，輕快的勸世歌〈鯪鯉〉 讓人不自覺聯想到陳雷的名曲〈歡喜就好〉，但緊接在熱鬧的鑼鼓、笛聲之後的，卻是〈無犁〉沉鬱的電子底噪；壓軸曲〈吊樹頭〉寫生命的枯萎與重生，柯智豪運用傳統喪葬常出現的「哭調仔」譜曲，出奇輕盈、歡快的調性和節奏，與歌詞產生巧妙互文，讓原本應該腐敗的、散發奇特清香。
《夜婆》雖由柯智豪主掌創作，卻是因為巴奈，這些歌曲才得以立足（或者可以說，巴奈的詮釋也是一次重新創作）。作為純粹的歌者，巴奈完全融入農村的場景及敘事當中，化身被禁錮的〈稻草人〉、深情悲苦的〈夜婆〉、與孩子相依的〈件〉⋯⋯展現以往在自己的作品中較少表露的情感和唱腔。巴奈的歌聲蘊藏了女性強韌的生命力，包裹所有殘酷現實裡的身不由己，只留下淡然且悠長的餘韻。
多數時候，等待總是換來失落，歷經 14 年的時間，許多歌曲甚至在現場被巴奈反覆彈唱，但重新編曲、錄音後的《夜婆》仍給樂迷帶來出其不意的驚喜。柯智豪的詞曲創作功力、音樂製作火侯都在其中表露無遺，巴奈自然又扣人心弦的演唱，也將臺灣農業社會和對應的語言文化，更生動地傳遞出來。
兩人精彩的配合，創造了過去未曾聽過的臺語歌曲，而它的自然、不造作是最最難得之處——不管形式與傳承的包袱，只專心說好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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