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小島音樂速報
作為出生在福建的九〇後青年,我第一次聽到金曲獎應該是念小學時從報紙上獲知的。當時台灣流行文化在整個華語世界具有極其強大的影響力,來自島嶼上的偶像劇、綜藝、音樂等等吸引著大批受眾,媒體、觀眾會為周杰倫、王力宏、張惠妹這些大明星在金曲獎上的得失進行大幅的報導與討論。
必須要承認,在最近的五到十年金曲獎在我們這邊的影響力,確實不如我初識金曲獎的那段時期。也許在微博上,仍然可以看到不少博主、樂迷相當熱情地討論金曲獎的種種,但是在普羅大眾層面,很難在現實中聽到身邊同事、路人提到金曲獎。即便在音樂產業,不少從業者也不會特意去關注金曲獎,在他們心裡,因為歷史地位原因,金曲獎可能還是比較神聖的存在,但你若問他今年金曲獎有哪些入圍者,會發現對方可能答不上來。
金曲獎的影響力變弱,我自己覺得有兩個原因,第一是相較我的學生時期,如今台灣流行文化整體影響力變弱,中國大陸觀眾目前更多喜歡看本土的綜藝節目、電視劇,那些在音樂平台佔據播放前列的熱歌大多也來自本土創作人之手,和當年情況不太一樣。
第二是傳播管道變化。在 2019 年之前,金曲獎其實是有授權騰訊等平台進行頒獎典禮直播,很多樂迷可以比較便捷地觀看金曲獎典禮,節目也能通過平台的流量推廣接觸到更廣泛的觀眾群體。到 2019 年以及之後,可能是因為監管變嚴,這一傳播管道中斷,等於是金曲獎在我們這裡沒有任何授權直播,想看金曲獎的觀眾要麼需要翻牆看 YouTube,要麼只能在微博上觀看來自音樂博主的文字報導、影片片段搬運,不算特別方便,難免會導致觀眾群體縮小。
不過我不是在唱衰金曲獎,所謂的影響力變弱只是單純跟十幾年前的金曲獎相比而已。目前放眼華語世界,金曲獎仍然是最具聲量及影響力的音樂獎項,很難有獎項可以與之相提並論。
中國大陸過去曾有過「唱工委音樂獎」,目前也有「浪潮音樂大賞」、「迷笛獎」等在業內具有一定關注度的獎項,評審團成員也都是一時之選,不少評審甚至擔任過金曲獎評審,主辦方也有足夠的資金和資源去操辦一場盛大的頒獎典禮。可惜由於獎項設置問題或者背後的資本角力、裙帶關係,以及審查等原因,最終的結果都較難服眾,尚不具備口碑及廣泛影響力。至於由 KOL、樂迷自創的「HOPICO 音樂獎」、「金瓜獎」等,都還處在摸索成為一個理想音樂獎項的道路上,也由於資源單薄等原因,較難在線下操辦實體頒獎典禮。
依靠數十年的歷史積累、文化部門巨大的資金投入,以及台灣堅實的音樂產業、開放的創作環境為基礎,讓底蘊深厚的金曲獎仍然是華語樂壇最受矚目的一場盛會,也只有金曲獎的入圍名單、頒獎典禮,才能引發眾多媒體、樂迷的自發討論。
很多中國大陸樂迷、音樂人大多深受台灣音樂滋養,所以對金曲獎不乏崇敬嚮往,當崔健、袁婭維、劉柏辛、許鈞、鄭興、Mr.Miss、李榮浩、李健等等「自家人」獲得金曲獎提名甚至拿獎時,故鄉的觀眾肯定會為之欣喜,音樂人心裡也會相當振奮,因為自己精心雕琢的作品能在一個體制不同、語言相通的環境裡獲得肯定,這是對其藝術性、音樂性的重要褒獎。
我粗略盤點了一下,今年這屆金曲獎應該是近十年以來,中國大陸音樂人提名數量最多的一屆,光是許鈞和裘德兩人作品就拿下共十多個提名,還有袁婭維、蘇運瑩、劉柏辛、于飛等人的作品獲得提名,理論上來說,提名名單公佈後,微博上應該是一片歡呼才對。
可是當提名揭曉時,我卻沒有觀察到太多欣喜,更多的是對名單的困惑與不解。金曲獎對華語樂壇來說很重要,我們總是期待它能夠引領樂壇風向、帶動觀眾審美,以精準眼光從萬千報名作品中挑選出最優秀的音樂,很多人卻沒有通過今年這份名單,感受到評審團有在全面地、認真地甄選報名作品。
微博上比較聚焦的討論主要在鄭興零入圍以及其他一些細節問題。鄭興去年的專輯《盆地》獲得一眾樂評人肯定,歌曲之中亦有著從成都遠望台北的思念,再加上鄭興過往就是在台灣出道,曾入圍過金曲獎,讓大家覺得這一回鄭興高機率也要有些收穫了吧,結果出乎意料,專輯《盆地》零入圍。
如果有更優秀、獨特的作品出現在名單中,大家可能還會服氣,可惜結果並不如願,這份名單的不少獎項讓人驚呼「怎麼會有他」、「這個作品憑什麼又出現了」。例如告五人《帶你飛》獲得四項提名就讓一些樂迷很驚訝,這張專輯發行之初得到很多媒體、樂迷毫不客氣的點評,在豆瓣上的評分僅有 4.9 分,算是告五人市場反應最差的作品,結果《帶你飛》一舉獲得「最佳樂團獎」、「年度歌曲獎」、「最佳華語專輯獎」等提名。
其他讓人意外的還有張惠妹〈離別總是那麼突然〉作為電影主題曲發行,市場反應不算突出,卻獲得年度歌曲、最佳作曲人等三項入圍,不止歌迷們驚訝,連張惠妹自己恐怕都想不到。年度歌曲、最佳華語專輯、最佳作曲人等獎項的入圍名單,都出乎不少樂評博主的預料,難免讓人疑惑,難道去年樂壇的好歌、好作品就僅止於此了嗎?
例如鄭宜農〈金黃色的〉、洪佩瑜〈同款〉、Leo 王/陳嫺靜〈得意的一天〉、我是機車少女〈I’mdifficult〉、傷心欲絕〈無名氏敬上〉等,以及竇靖童、夏之禹、缺省樂隊,乃至香港的王嘉儀,很多作品有在樂評、觀眾耳朵裡獲得有趣、優質的評價,卻沒有出現在這屆的入圍名單。
「年度歌曲獎」會考量時代意義,那麼去年台灣的 #MeToo 運動如此浩大,劇集《人選之人—造浪者》也相當受歡迎,為何金曲獎沒有在這裡向時代給出回應?我覺得〈得意的一天〉應該可以得到年度歌曲提名。
此外,金曲獎究竟是以怎樣的視角來看待中國大陸報名作品,也讓我很是好奇。歷年來,能獲得金曲獎提名的中國大陸音樂人不算多,若干年前有那英、常石磊、李健、李榮浩、Mr.Miss、宋冬野等等,近些年有許鈞、裘德、袁婭維、劉柏辛等等。
不難發現,這些音樂人通常是提名歌手獎、專輯獎,以及作曲、編曲、製作類獎項,從來沒有中國大陸樂團獲得過金曲獎「最佳樂團獎」提名,自從 2001 年設立「最佳樂團獎」以來,僅有 2017 年的香港樂團雞蛋蒸肉餅進入過提名名單,其餘歷屆的提名名額統統都是台灣本土樂團。
台團當然很優秀,陸團有些也不差,像是萬能青年旅店、新褲子、惘聞、聲音玩具,還有近期赴台巡演的海朋森,以及去年獲得上佳樂評口碑的缺省樂隊等等,其實在台灣是有吸引不少聽眾,不至於這麼多年下來,連一個入圍名額都拿不到。金曲獎可以在「最佳華語男歌手獎」、「最佳華語女歌手獎」、「最佳華語專輯獎」等獎項給予提名機會,Mr.Miss 也能拿下「最佳演唱組合獎」,為何在樂團獎上從未有過陸團出現,這令我覺得好奇。
有些人會說,是因為中國大陸報名不多,所以提名少,據我瞭解,目前很多公司其實都有為發行作品報名金曲獎,現在只要數位同步發行就可以報名,門檻沒有過去那麼高。礙於金曲獎的幕後評審過程不會向公眾透露太多細節,所以我的好奇恐怕僅僅只能停留在好奇,難以獲得實質解答。
我仍對金曲獎寄予不少期望,希望它能守住所積累下的口碑與地位,評審們能對得起自己的責任與音樂人的付出。在中國大陸,目前暫時沒有一個既具規模和影響力,又具備口碑和信服力的音樂獎,同時頒獎典禮若要在線下舉辦,希望群星雲集,呈現出精彩效果,就更難了;即便能解決資金來源,又能搞定資本角力、裙帶關係等問題,在評獎上做到公正公平,還要面臨監管、審查等難以越過的難關。
台灣是個不一樣的地方,我希望那裡能有條件把那些過於理想化的夢想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