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Tom Phan
藉著工作的機會，有一次溜進了華山 Legacy 的後台。那裡除了一條走廊，幾乎就只剩音樂人的休息室。走廊昏暗窄小，幾乎無法兩人同行，但休息室裡卻總是亮著光。而只要經過，就會忍不住往裡面看，尤其在沒有人的時候，目光總是會不自覺地落在牆面上，那一排整齊的照片。
又多凝視了幾秒。那是台灣獨立音樂的 Hall of Fame 吧？我心想。照片裡有伍佰、落日飛車……後來，我在 Legacy 入口處也發現了同樣一排照片。這些照片裡的共同點，除了音樂以外，也都是曾經在 Legacy 演出的音樂人。
「老師，這個再幫我大聲一點。」這時候，在舞台上音樂人和音控正在彩排協調，而舞台後方，還有一群人來來回回地走動。距離演出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台下，當然是一片空白，不過所有與演出相關的人都已經在現場，蓄勢待發。那瞬間再一次提醒我，一場音樂演出，並不只是演出而已。
一直到幾個月的後來，一部以 10 集為系列的紀錄片《登台之路 Road to Legacy》推出了。裡頭記錄了 10 組音樂人，從組團之初，一路發展到登上 Legacy 舞台的故事。參與的陣容包括 Tizzy Bac、八十八顆芭樂籽、十九兩樂團、黃玠、怕胖團、甜約翰、阿爆、黃明志、LINION，以及多年來扶持了不少潛力新星的「大團誕生」。這部由 Taiwan Plus 和 Legacy 主推的計畫，大概是準備把牆上的 Hall of Fame，一個個拍下來。
10 集的紀錄片分 3 批釋出，截至 2 月，已經釋出了其中的 6 集。把 6 集看完的當下，我又一次強烈地，重溫了當時在 Legacy 工作時的感受。這 6 組音樂人當中，雖然已欣賞過其中幾位的現場演出，不過在《登台之路》裡的他們，卻和一般現場時的樣子不同。原來，用舞台背後的視角來看他們，可以改變對他們的認識。
玩樂團，很難嗎？不同的樂團或許有不同的答案。但比起創作，對許多樂團來說，經營團員的關係相信會更難。
自己就不曾想像過，甜約翰和怕胖團的團員之間，竟分別存著那些裂痕。前者因為溝通上的瓶頸，最後尋求了諮商師的介入幫忙；而後者則因為團員的投入不平衡，導致關係進一步惡化。兩者都在詭異的氣氛下繼續僵持了一段時間，一直到共同的結局發生——團員的離開。你說玩樂團，難嗎？
另一邊，以單人形式創作的，還有黃玠。在音樂上，他經常唱著好天氣和慢生活，看似樂天的個性和舞台上的幽默，親切形象早已樹立在聽眾心中。但透過身旁親友的敘述才知道，他經歷了一段時間的心境調整。
對於作品的樣子，身邊的人經常都比他自己更有信心。而當音樂不再單純只有創作時，黃玠才意識到，還需要更多的摸索。於是從創作者到老闆、從練團室到舞台、從凡人到「國王」的歷程，都在這次被影像記錄下來了。
據《登台之路》團隊的說法，這系列一共耗時了兩年半的時間拍攝，最終，剪輯成 10 支平均各 45 分鐘的影片。把兩年半濃縮在 45 分鐘，時間橫跨了疫情前後，當中也出現許多早期的珍貴畫面。
像是 Tizzy Bac 樂團從 1999 年成立至今，一直以獨特的樂器配置和聲音活躍著，接續登上許多重大舞台，如春天吶喊、海洋音樂祭、野台開唱等。該集也用了相當大的篇幅，回溯樂團貝斯手哲毓從患病到離開期間，樂團所面臨的巨大轉變，無論在狀態或音樂上。但無論轉變為何，唯一不變的，是 Tizzy Bac 的「搖滾精神」。
「大聲宣示音樂是生活的必需品 / 同時宣示生活不一定是音樂的必需品」八十八顆芭樂籽的阿強多次用力吶喊著。樂團從 1996 年成團至今，是系列中成團最久的一組。見證台灣獨立音樂的許多階段，看著樂團一個個成立、又一個個離去，好奇的是，是什麼讓他們長久地經營下來？
「芭樂籽永遠都可以霸佔所有人的視線跟聽覺，不管你喜歡或不喜歡。」樂評人陳玠安形容說。這些視線和聽覺，不一定是樂團本身的必需品，不過，它有被看見的必需。
截至目前，無論是音樂或影片的呈現而言，印象最深刻的是十九兩樂團。45 分鐘的近距離跟拍，把一場 Legacy 10 人樂隊的編制和策劃，都鉅細靡遺地透明了。即使在這 45 分鐘裡，還是很難理解他們怎麼寫出如此另類的聲音，但透過一些片段的回溯、真誠的述說，都讓聽眾有了全新的角度，再一次認識阿雞和瑞奇，這一對台灣音樂裡的奇花異草。
10 組音樂人，風格橫跨搖滾、民謠、嘻哈等，是台灣音樂場景的濃縮，也是音樂光譜的切片。我們都知道，是一開始有了人，才有了故事；然後有了樂團，才有了歌，最後才有了聽眾。不過這一次，《登台之路》返回去述說舞台背後的那些故事，讓隨著時間消逝的畫面，又再次被看得見，讓一切又有了新的故事。
聽見好音樂的方式絕對不只有聽音樂而已，這點倒是我一直以來都相信的。在阿莫多瓦的電影裡我聽見了 Caetano Veloso、透過《綠皮書》的故事我知道了 Don Shirley，而《登台之路》也是如此，影像和音樂，是相輔相成的。
《登台之路》不只透過影像，展現了音樂人在舞台後方的樣貌，身為觀眾的我們，也可以用一個更遠的全新角度，重新感受，這些音樂人創作的音樂作品。
若下次還有機會溜進 Legacy 的後台，我想，牆上那一排照片，或許也會有了不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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