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17・吹專訪

【吹專訪】岑寧兒:無常就是家

家是每個人畢生追尋的所在,無論是回家,想家,離家,甚至是無家。

岑寧兒想對正在經歷這階段的朋友說:「因為你有一個希望或是想念,所以跟現實不對不搭,才會產生想家嘛。嗯,我覺得這些情感都是很珍貴的,這些都是會讓每個人成長。」「比如說建立自己的家,或者尋找自己家的過程,是我們人生很重要的部分,會讓我們認識自己。我希望每個人都找到自己心安的地方,我覺得那就是家了吧?不管它是在一首歌裡面,還是在一個房子裡面。」

疫情期間,Yoyo 岑寧兒搬回香港定居,搬了幾次家將散落在各地的東西,集中於現在住的地方。

「2023 年其實都在整頓自己的身心,就開始運動啊!因為也想留時間創作,多花時間跟家人朋友在一起。」全世界都在動起來的時刻,這位創作歌手卻選擇放慢腳步,多練習冥想,聚焦在自己身上,從「心」開始,「因為我覺得 2022 年已經完成了很多事情,出了一張粵語 EP,在香港做了一系列的演出。」

只是回到長大的地方,仍有些不適應。過去幾年,大部分時間落腳在台北的岑寧兒,只有在加拿大與台灣開過車。習慣左駕的她,再回到車水馬龍的香港,即便已經坐前座了,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仍很會暈車。

「其實香港也不大,不一定要開車的。」訪問前還塞在車陣裡,她在視訊鏡頭另一端笑著:「開車不會暈,坐車會暈。」

在香港出生的岑寧兒,過去給人國、粵、英,三聲道印象。她擁有天生的好聲音,在知名製作人李宗盛的鼓勵下開始創作,被貼上「療癒系創作女聲」的稱號,更憑藉著第二張專輯《Nothing is Under Control》入圍金曲獎最佳國語女演唱人、最佳專輯製作人獎。

全以粵語演唱的 EP《Home is…》標題刻意使用刪節號,她想留給大家一點想像空間:「我喜歡在歌裡面問問題!在歌裡面告訴你一個答案,但,我的答案跟你的應該會不一樣。請每個人去問自己,『家』是什麼?」

《Home is…》邀來台灣樂迷相對不是那麼熟悉、卻在香港本地十分受到矚目的新生代音樂人林家謙、陳蕾合作。「很欣賞他們的歌,因為兩人都是唱作人,也蠻有自己的風格的。」她發現香港做音樂的環境很不一樣,「所以我很想要藉著這張 EP,除了平常做朋友、吃飯、玩之外,跟這一次回香港才認識的音樂朋友合作。」

許久沒有在台灣演出的岑寧兒,即將在年末的 Legacy「都市女聲」系列登場,刻意用單曲〈勿念〉歌詞「好久不見你了」作為演唱會名稱,她解釋取這個名字的原由:「因為台上台下的人,我都很想念。當初在台灣開始創作、獨立做 Live House 的表演,這種心態我還是保留著,那天會比較像跟朋友重聚,回顧也會展望未來。」

回到住了 10 年的老地方,除了唱歌,也會多講話聊天。岑寧兒也選了一些 cover,以及一些近年比較少表演的歌,「也有新歌,沒有在台灣演過的粵語歌,或者我寫給別人的作品,也會想要在這個演出跟大家分享。」

回顧這一切的變化,自嘲是「慵懶型都市女生」的她,不是一個有很長遠計劃的人,其實都是順其自然。

時間拉回到 2020 年 9 月,岑寧兒完成《Bedtime Story》在台北 Legacy 的演出後,返回香港,本來打算待一下,農曆年過完就回來。沒料到會待那麼長,與朋友聊一聊而產生出《Home is…》的想法。不從個人角度,而是針對香港人的集體經歷,4 首歌曲皆跟「家」有關,按照曲序分別是:回家,無家,想家,離家。

「你問我的問題,我都覺得很⋯⋯」岑寧兒停頓了一下:「因為我根本很少機會跟台灣的朋友去講解這些,因為它太 local 了!」不太擅長寫粵語詞的她,專輯裡最後一首歌〈風的形狀〉,與從小到大的「老朋友」陳詠謙合作。兩人一起坐在海邊,聊著離家的心情。

「我知道這個心情,不一定是離開這座城市,每個人都有經歷過離開他長大的地方,無論是搬家、離開家人都需要勇氣。」從香港、多倫多到台北,岑寧兒居住過許多城市,回想自己離家的畫面,「自己生活的那一個 step,踏出那一步的時候,不一定能計劃很細很遠,有點像乘著風一樣。」

至於林家謙的曲及編曲,岑寧兒用「很飄逸」形容。聽的人好記,但不太好唱,正因為這些魔鬼細節才耐聽:「那些拍子都是搶的,不在正拍上面。比如說選擇在第一個副歌的後半進鼓,不是在一個段落的開始或結尾,而在一個段落的三分之二,或一半進鼓,但是就剛好,就會覺得:『啊!這樣子!』」

〈勿念〉是關於想家的,一個很平的旋律,幾乎都是同一個音,彷彿喃喃自語。她先從陳蕾的 demo 裡挑選再調整,趁這次合作,兩個女生也聊了起來,「她是廣州來香港,大概十幾年了吧?所以她跟我都有一個共同的經歷,選擇離開自己成長的地方,到另外一個城市去做自己的音樂。」

這首詞也是陳詠謙填的,不難聯想到是一封寫給親人的信,將近況娓娓道來,報喜不報憂。有趣的是,與字面上意思相反,岑寧兒說「勿念」這兩個字,隱藏很多思念,常用在書信的結尾,就比如說一開始是:「親愛的誰誰誰,你好嗎?」最後就是說:「你好嗎?我很好,勿念。」告訴對方不要想念,不用擔心我。

「好像很輕的話,在一個比較沉重的背景,畢竟跟家人講近況的時候,不會把不開心的事都講吧?因為我們都不知道下一次什麼時候見面。」她形容〈勿念〉這首歌,是介於「想要說跟不說」之間,不管是有離開香港、沒離開香港的人都會有思念的對象。

去年 6 月,岑寧兒在香港連開 4 場《Home is…》演唱會,成功挑戰比以往更大的場地,吸引萬人進場,但也令她筋疲力竭,演完睡了三天:「對!我演完,我睡了三天,我就起來吃東西,然後再睡覺。雖然看起來我就是坐著、站著唱,但是得很專注,非常地用神跟用心唱,沒有講話至少到 part 3,大概一個多小時都像獨白一樣,有點音樂劇形式,我一個人要接歌接歌這樣唱。」

有趣的是,除了 EP、演唱會名稱用刪節號,現場工作人員身穿的 T-Shirt 也是如此,讓大家自由填上對於「家」的意義,結果每個人寫的都不一樣。「有些人寫 People I love,直接寫老婆跟兒子的名字;有些人寫,是我很大的 Problem。」岑寧兒自己的答案是 Here,也是第一張專輯的 title,不一定是香港、多倫多或台北,她一直處在流動的狀態,「Here 就是你所在的地方,或是心所在的地方。」

那場演唱會,岑寧兒特別請「香港詞壇三大詞人」周耀輝寫了一段引言文字。她形容周耀輝的文字深入淺出,積藏智慧,尤其對這段話印象深刻:「太多事情不能選擇了,例如我們的身體、髮膚、血、性別、姓氏、家,我們甚至無法選擇出生,但我們可以選擇長大。」呼應〈無常家〉唱道的許多「無」,不需要牽掛,不需要哀傷,不需要犧牲,不需要歸宿⋯⋯甚至是不需要歸家。

〈無常家〉把家的定義提升至精神層面,英文歌名為「Born on 00.00.00」,似乎有一種歸零意涵。「這首歌是講成長的,就算你曾經有歸屬感的人,已經讓你不再有歸屬感了的時候。沒有這些,你還是會有你的經歷,你的身體才是收納經歷的家,你的身體是你靈魂的家。」岑寧兒認為,人可以沒有一個恆常的家,其實無常就是家:「沒有家不是一個很慘的、無家可歸的,而是自由的。」

新朋友、老朋友之外,合作的對象繞了一大圈,最後仍回到家人。《Home is…》開場曲〈這裡〉跟身在加拿大的表哥 Jerald 一起編曲,與陳詠謙合寫詞,算是一首新寫好的「舊歌」,來自 20 多年前,彼此合作的 demo,一切都是緣分。「哇!我那時候是這樣唱的!你那時候是那樣寫東西的!他這時候是那樣編的!」他們為此重聽塵封許久的 demo:「對我們來說,不太是完全忘掉的東西,因為都是我們的第一次,我們現在都還在這裡,一起把這首歌做出來。聽到這首歌,我就有回家的感覺。」

家是每個人一生都在追尋的所在,無論是回家,想家,離家,甚至是無家,岑寧兒想對正在經歷這階段的朋友說:「因為你有一個希望或是想念,所以跟現實不對不搭,才會產生想家嘛。嗯,我覺得這些情感都是很珍貴的,這些都會讓每個人成長。」「比如說建立自己的家,或者尋找自己家的過程,是我們人生很重要的部分,會讓我們認識自己。我希望每個人都找到自己心安的地方,我覺得那就是家了吧?不管它是在一首歌裡面,還是在一個房子裡面。」

生活節奏慢下來,吃東西也有調整,岑寧兒笑說,以前都多吃肉,現在吃比較多菜。雖然離開台灣,不會像之前香港台北跑來跑去,她強調「那個聯繫是不會斷的」,很期待常回來表演,帶著新的作品參加音樂節也好,在台灣做專場也好。

不管錄音還是彩排,兩地的習慣還是有落差,以往在香港的時間都是很緊迫的,時間就是金錢,停不下來。「回家睡兩天聽這個錄音,過兩天再去錄一次,這跟香港錄音的習慣就不太一樣。我是很希望多點時間,讓我有時間消化,時間短的話,我沒有辦法走到那麼深。」她笑說,《Home is…》混合了在台灣學到的做事方式,不是一個按照香港常規 schedule 去製作出來的產物:「相對比較慢吧?但我覺得就是需要這麼久。」

大部分的製作經驗都在台灣,成為岑寧兒的一部分。搬回香港,仍能做跨區域的合作,畢竟現在要遠距離合作也很容易。「其實連錄音都可以分開各地,尤其是疫情之後,但我反而想要集中在一個地方。」她透露,新專輯未必是全由自己創作,可能邀請台灣的朋友參與,甚至來香港錄音的想法,「有一種錄音的方式,我很喜歡之前也有試過,我想整張都是那樣子做,這個就先讓我繼續規劃一下,能實現的時候,我再跟大家講!」

大疫之後,封閉的空間又被打開,移動的選擇權又回來。不僅世界,包括自己,岑寧兒有感周遭很多人經歷很大改變,即便是快節奏的香港,似乎也更習慣無常了。但是轉變底下,她相信有一些堅持是不會變的,「這是我期待下一張專輯能呈現,讓大家在音樂上面,直接感受到的事情。我也會繼續努力,實現心裡追求的樣貌,可以帶給大家一個熟悉,又覺得有成長的音樂氛圍。」

對於這一切變化,不一定會有個答案。但是她抱持著很多期待,她會很用力的心想,很努力的把它實現,她說:「我心想事成啦!我相信。」

Legacy Presents【2023 都市女聲】:Yoyo 岑寧兒「好久不見你了」音樂會

台北場:12/29(五)@ Legacy Taipei
台中場:12/30(六)@ Legacy Taich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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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王信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