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馬子、婊子!Whatever!隨便你們怎麼叫,We Don’t fucking care!」
台灣的獨立音樂圈,曾出現一段短暫(2007、2008~2013)卻性感異常、婊態橫秋的時期,約莫在 2010、2011 年左右達到巔峰,至 2013 年後開始消退,此後已有約十年的時間,不曾再現過「一群女子」如此爭奇鬥豔,展現各自女力態度的女主唱/女樂手們,引領著台灣獨立音樂、龐克搖滾、電子音樂場景。
在她們出現之前,台灣獨立樂團裡大部分的搖滾樂手、主唱多是以生理男性為主,流行著英搖、後搖等曲風,登台穿著隨性簡約。當時同樣由女主唱領軍的樂團,穿著也多以清新搖滾路線為主,好比薄荷葉、壞女兒、熊寶貝等。
她們出現之後,以一種超高能量的破壞力,橫掃當時的台灣獨立音樂場景,既華麗又妖豔,性感大方盡情挑逗在場所有性/別的觀眾。精心準備每一場演出充滿藝術性的造型服裝,不僅表現出她們個人舞台魅力特質,也將時尚與搖滾、電子音樂結合,獨立音樂場景中一股以「惡」女力搖滾的 ICON 代表性樂團與人物就這樣橫空出世。
當時的代表人物分別有:「白目樂隊」高小糕、「Go Chic」主唱鄭思齊、貝斯手溫一珊、電吉他/Program 賴思勻、「太空蛋糕/強迫女孩」黃雨晴、「閃閃閃閃」初代主唱 Meuko Meuko。這個「妖女之聲」系列專欄,將一一側寫我與她們的故事。
EP3:您的辣妹文化總監駕到,This is Go Chic!
“I’m a culture supervisor gonna teach you some manners.”
Go Chic〈Culture Supervisor〉
今年初,從義大利回到台灣放風的 Go Chic 貝斯手 Sarah(溫一珊),前些時間突然對我蹦出一句:「上次一起吃飯的那個男生妳沒有興趣嗎?」
我詫異的回她:「竟然扮演起紅娘???」
如果連 Sarah 剛回台的第一場聚餐,那位一起吃飯的大學同學都算的話,兩三個月之內,就默默地突然幫我安排了兩場「聯誼」。扣掉那些酷妹的成分,我跟 Sarah 的關係,大概跟一般女子的日常沒什麼差別,雖然我跟 Sarah 在她出國之後,時常透過通訊軟體保持聯絡,應該有超多故事可以發揮,但是專欄原訂的 Go Chic 篇,卻一直遲遲無法下筆,除了整個五月、六月的研究所導讀、接著期末報吿地獄輪番碾壓的因素之外,其實是每次講到 Go Chic 我還會想起一段十多年前的小插曲,這段小插曲像是卡在喉嚨上的刺,令我百感交集、猶豫不決的想著到底要不要寫出來呢?甚至在那幾年每次看到 Go Chic 主唱 Ariel、吉他手 Sonia 都尷尬到要裝沒事,其實見面說「嗨」時,眼神應該飄忽不定。
那個小插曲,大概是 2007、8 年左右,由我喝醉酒惹出來的口舌是非,一句酒後在地社說出的「假」暴女,關於誰才是「真」暴女、誰才有資格成為舞台上那原真(authentic)的「本格龐克」。黃雨晴還有閃四時期的 Meuko,對於當時的白目的高小糕來說,就像是兩隻可愛的萌寵寶貝,而且三團的曲風截然不同,太空蛋糕的曲風充滿著黃雨晴獨有的 IDM 舞曲美學、Meuko 閃耀著日系甜美暴力的光暈,而在白目組團之後沒多久成立的 Go Chic ,夾帶著超高能量、充滿破壞力的電子龐克舞曲與全女團的話題氣勢兇猛的登場,這樣的氣勢不僅衝擊著台灣的獨立音樂圈,也衝擊著我龐克王國的小小領地,產生一種假想的威脅,襲擊而來。
在這幾年後,我終於能夠坦誠直視那些在內心曲曲折折作祟的嫉妒心,那時在地社喝醉酒後亂噴出 Go Chic 是「假暴女」不過是因為 Go Chic 有著我嚮往的樂團的模樣,一支全女子辣妹龐克樂團,一起穿的很辣站在舞臺上婊演,就如同那些影響著我們、賦權著我們的樂團 Chicks On Speed、Peaches 那樣的強大、有趣,教訓著父權噁男,一種我所嚮往的姊妹情誼。
音樂人之間的關係究竟不是零和遊戲,而這個道理也在幾年後,由我的前老闆鍾成虎跟我說了之後我才明白。
我們年輕,我們有趣,我們哀傷,我們憤怒,我們比你的老媽還酷
“we are angry we are sad we are really really bad/
talk a little drink some more smoke a bit puke on the floor/
we are faster we are better we are kooler than your mother/
we like summer we hate winter more than all our ex lovers!let me, let me/
let me tell you bout our generation”Go Chic〈2010〉@2012.07.15 地下社會告別演出
2010 年,白目與 Go Chic 各自發行了引起獨立音樂圈注目的首張專輯,也成為台灣獨立樂團至上一個世代後,第一波時常進行海外演出的樂團。記得那時,美國南方音樂節(SXSW)尚未成為文化局補助的案子,我們各自報名申請,記得還要繳一筆徵選報名費,隨後相繼獲得入選演出的機會。隔年 2011 年加拿大多倫多音樂節(NXNE)的策展人 Michael,透過台灣人在加拿大多倫多的同鄉會邀請,也飛來台北徵選樂團前往演出,那一次白目與不熟的朋友派對、激膚一起前往多倫多演出,在這之後海外的音樂祭逐漸成為文化局流行音樂產業扶植的計畫。
NXNE 演出後隔天清晨在飯店休息,我獲知首張專輯《Kiss Your Eyes》獲得金曲獎「最佳專輯包裝獎」,只能透過手機小小的螢幕感受獲獎的爽與不可思議的興奮;Go Chic 憑著辣妹狂傲的氣勢,與當時國際間流行著由女主唱領軍的獨立電子舞曲的浪潮之下,在海外也受到注目,與國外的演出經紀簽約,在歐美巡迴演出著,她們的第二張專輯《We Ain’t Home》更由暴女教母 Peaches 操刀製作,遠赴德國錄製專輯。如今回想兩團曾經一起到過日本 Summer Sonic、德國科隆,代表著台產搖滾辣妹,在同一個舞台上演出,2010 年是我們繽紛絢爛的黃金年代。
原來我們從很久以前就是 feminist
我們不只憤怒,我們還有話要說,雖然當時的我們不太清楚,這股動力的來源為何,但隔了幾年後,終於看懂當時燃起的火焰一部分來自於社會對女性的集體壓迫。這應該是我與 Go Chic 之間最大的連結,在舞台上放蕩不羈的女人,集結展現這股因為壓迫帶來的憤怒所產生的破壞力。記得有一場演出,台下有位男性觀眾沒有將他的身心一起融入在節奏中享受,主唱 Ariel 注意到便直接在台上教訓起他:「看我們表演就該專心跳舞!」而在舞台上感覺冷冷的冰山美人 Sarah,也有那種出其不意的時候,曾經在一場音樂祭中,在舞台下將寶特瓶砸往台上某位樂手。這些舉止可能是現在新一代的樂迷們,難以想像的行為。
在去年三月(2021 年)我與 Go Chic 主唱 Ariel、Program/電吉他 Sonia、貝斯手 Sarah 透過雲端進行一場小小的訪談,聊聊關於當時的創作,主唱 Ariel 說:「現在聽歌詞,都會放聲大笑,覺得自己以前口無遮攔挺酷的,而且原來我們從很久以前就是 feminist!」
對,沒錯,這一句「原來我們從很久以前就是 feminist」,釋放了我一直以來,對於「暴女」這代表著性政治意義上沈重的包袱, 我們就是最酷最辣的台產龐克/搖滾 Feminist,這是不容置疑的。那些在父權體制下揀取父權紅利的男性,從來都不會質疑自己的言行舉止是否「不夠父權」了,我又何必時時檢視自己、剖析自己是不是一位「不夠格的暴女」呢!
作者/ 高小糕
責任編輯 / 阿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