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專訪】是貝斯手也是製作人——金毛：做音樂不一定要跟隨潮流，但是要理解潮流

每次看到那些在講貝斯手很沒存在感的梗圖我都相當不以為然，別說世界上了，光是台灣，就有許多令人印象深刻的貝斯手，金毛便是其中之一。在康士坦的變化球那情緒張力十足的音樂背後，他架構了強勁扎實的基底，無論演出風格和彈奏內容都十分奪目抓耳。還記得當年血肉果汁機公布新團員陣容時，我直接狂拍身旁同事的肩然後興奮尖叫，有金毛的血肉一定會非常過癮！

但說來慚愧，自詡為樂迷的我直到這次採訪才得知，金毛不僅是樂團貝斯手，目前也是跳蛋工廠的簽約製作人，以「SionC」之名製作過陳零九〈房間〉、SOWUT & 蛋頭 BG8LOCC〈A.T.L〉等歌曲；此外，〈聖誕血肉〉、〈血肉脫口秀〉的 beat 是他做的，某次演唱會播放的開場 Intro〈I Want It More〉也是由他編曲，並促成與饒舌歌手 K4ZE 風子的合作。

在一場暴雨的午後，我們捎著濕氣來拜訪這位低調的樂人。門口擺放了許多觀葉植物，他說自己很宅，喜歡待在家裡，於是客廳的一隅被設置成工作空間，另一側則是用來打電動的超大螢幕。居家的他戴著粗框眼鏡，說話慢慢的，如大型草食動物般沈著而優雅，有著自己的步調。

事後經紀人告訴我，她難得聽金毛受訪分享那麼多關於自己的想法。

買錯樂器，誤打誤撞開啟樂手之路

陰錯陽差的故事大多很精彩，20 歲才開始彈貝斯的金毛說，自己當初其實是買錯樂器才誤入「琴」途。「原本想買吉他，但進了樂器行又不好意思問，結果買成貝斯，發現聲音很奇怪，但不想丟臉就沒有拿去換。」不過你持續彈了這麼多年，應該還是喜歡的吧？「後來是覺得吉他太多人玩了，選冷門一點的好像比較好混。」這個回答有點傲嬌，我姑且點頭表示理解。

第一位老師是動靜樂團的貝斯手紅雨，然而只學了兩三堂課，老師便因樂團忙於出道而不教了。「後來我就自己練，直到六、七年前有去跟阿達（甯子達）老師學了一段時間，他帶著我去信（信樂團前主唱）的世界巡迴，見習怎麼做演唱會樂手，還讓我彈廣州場。當時玩樂團不太有機會看到這麼專業的器材和規模，我第一次站上那樣的舞台，很緊張，但也玩得滿開心的！」

樂手之路就此開啟，後來他陸續彈了周湯豪、玖壹壹、畢書盡等藝人歌手的演唱會，累積了不少經驗。「之前玩團（心態）就比較鬆啊！做演唱會後我才漸漸習慣演出前要檢查器材、將演奏內容做到精準。當你開始認為這是你的專業時，就會覺得要對此負責，不會用隨便的心態面對。」近年來，康士坦和血肉兩團聲勢崛起，演出邀約接踵而來，金毛笑說已經不會像小時候這麼「鬆」了，而且樂團和樂手不同，站在舞台上必須思考如何表現自己。

這把是金毛最常使用的 Dingwall 五弦貝斯，音色範圍廣，重量輕，適合表演。

兩團曲風差異頗大，表演上有什麼不同嗎？「血肉（的演出）比較有設計感，有互動，例如大家會一直站在前面，在某些橋段共同完成一些動作。康士坦因為歌曲結構比較複雜一點，某些段落沒有我表現的空間就會讓給別人，有種前進後退、轉換的感覺。」音色部分，兩團使用的效果器配置雖然差不多，但用法仍有異：「血肉需要的 tone 比較少，幾乎就是破音到底，讓聲音緊實一點，維持在能量飽滿的狀態。康士坦的歌曲動態比較大，有時候會用到空間系效果，壓縮（compressors）的部分也是試情況使用，開開關關，不會像血肉整個壓到底。」

長期高強度的演出對身體造成不小的負擔。金毛雙手手肘都得了網球肘，那是一種肌腱炎，因過度使用而造成肌肉拉傷，必須持續治療並且長時間休息才有機會痊癒。他表示，自己現在有空就會去做物理治療，並調整演出姿勢：「彈琴看似用手指，其實會用到整隻手臂的力氣。我後來聽說是背肌也要用力，胸口打開，剛開始很不習慣，可能要慢慢練習吧。」

個人創作對我來說太赤裸了

如果說玩樂團是音樂能量外放的展現，那麼編曲與製作大概是金毛內斂自省的一面吧！他以拍電影比喻做音樂：「你不會一直拍主角，也必須帶到背景，以及主角站在畫面中的氛圍。」從概念、訴求、畫面感切入，身為製作人同時也會關心歌手的生活狀態與想法，進而讓歌曲想傳達的意念更明確。「錄音（方式）沒有絕對的好壞，就像一把便宜的和一把貴的貝斯，好壞各有不同，哪個比較適合這首歌才是最重要的。唱歌也一樣，情緒的表現不會有好壞，但要找到適合的唱法。」

他習慣在正式錄音前將 demo 近乎成品，花很多時間與歌手討論如何詮釋歌曲。「就像畫圖，將草稿打得越清楚，上色後的成品越能接近自己預想的結果。」會嚮往做自己的 project 嗎？他笑著擺擺手，直說那種感覺太赤裸。「我不太想分享自己比較深沉的想法，但作為詞曲創作人，如果無法將一些比較私密的心情或經歷寫出來，感覺不太能打動別人。我很高興自己可以用編曲、用製作找到表現自己的方式，把情緒想法藏在音樂裡，而不用赤裸地全掏出這些給大家看，我覺得比較安心，有種被（音樂）保護的感覺。」

何況編曲和製作也都是創作，近年來，人們對幕後團隊越來越尊敬重視，會在歌曲曝光時列出所有參與名單給予感謝，也陸續設置獎項給予鼓勵。「一首歌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我很榮幸能參與其中。」

做音樂最重要的是一直接觸新事物

桌面電腦螢幕停留在 Spotify 的播放頁面，是 Kendrick Lamar 的新專輯《Mr. Morale & The Big Steppers》。我還沒聽完，於是問金毛覺得如何？他說很有趣。「我喜歡去了解歌曲背後的故事，接觸這些以後更能感受到他想傳達的事物。現在很多人在發片時都會分享跟歌曲有關的個人經歷和想法，這件事很有意思，（從過去的作品）一路聽過來甚至會看到創作者的變化，這樣聆聽的感覺比單聽音樂還要有趣很多。」

此外他也跟我們分享了另一個團叫 Loathe，有點迷幻，有點復古，是最近較少聽到的音樂類型。「我覺得做音樂很重要的是要能夠一直接觸新事物，我知道會卡住，到一個地方的時候會不想聽，但還是希望自己能保持聆聽，去欣賞那些音樂好聽的點在哪裡，我才可以往前走。」對金毛來說，做音樂不一定要跟隨潮流，但是要理解潮流，回頭做自己喜歡的東西時，才能一直有新的泉源注入。

「我覺得現階段包含音樂、電影或遊戲都很多元，任何喜好類型的人都可以有同好，這樣很棒啊！」他舉例，按照以前的風氣，搖滾樂團通常不會跟嘻哈有什麼交集，「但現在有各種合作，大家的接受度變高了，是一個更包容的社會。」在採訪現場的電視櫃上，放了獎盃、照片和各種與樂團有關的小物，紀錄著金毛的生活點滴，也能一窺他多元的身分跨度。

金毛透露，2022 下半年度康士坦、血肉和 GIGO 個人都將製作新作品，他也興奮地表示自己非常期待：「我覺得寫歌很好玩！將自己近年來一直聽的東西蒐集起來，跟大家討論可以怎麼弄，然後會發現，本來想做的東西加上彼此的想法後，又會變得很不一樣。反而是演出比較單調耶！因為我很宅，一直旅行對我來說很辛苦。現在的忙是喜歡的忙，我喜歡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