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18・編輯室報告

【吹樂評】鄭宜農《水逆》:預示新台女歌的誕生?

受散文《臺北女生》、散文攝影集《台女》之啟發,最新一期的雜誌《小日子》以「臺北女生」為封面故事,挑選在這座城市生活的女人/孩,形色多元,包含最近發行全台語專輯《水逆》的鄭宜農。

先說對這張專輯的結論:「台女」形象尚難定義,但是將《水逆》放進「台語」+「女性」+「專輯」的脈絡來看,如〈新世紀的女兒〉結尾重複強調的「妳敢有聽著妳家己」,是以自我對話為核心,回歸母體、跳脫女性依附於各種情感之犧牲、救贖角色,在題材上頗具新意。

水逆前

回顧戰後台灣的台語流行歌曲,從陳芬蘭〈孤女的願望〉到西卿〈苦海女神龍〉、陳小雲〈舞女〉,可以發現女性的社會角色轉換——從離鄉年輕女工,到擁有社會歷練的女性——關係仍建立於性別權力結構底下的悲曲,例如為愛走天涯、為生活淪落紅塵界。即便九O年代前後,隨著台灣本土化運動出現的新台語歌風潮,標榜著「擺脫過往悲情」,但由女性歌手演唱的經典專輯如:許景淳《天頂的月娘》、潘越雲《純情青春夢》、潘麗麗《畫眉》、陳淑樺《淑樺的台灣歌》與蔡琴《飄浪之女》,某種程度上,封面形象或歌曲意境設定,投射/復興的仍是戰前流行的「等愛閨怨風」。

二O二O年代,隨著性別平等運動前進,從歌唱比賽出道的曹雅雯,作為當今勇於嘗試新風格的台語女歌手代表,在金曲獎大放異彩的《自本》,開始碰觸到台語流行歌曲中鮮少談論的女同志主題。而從獨立樂團場景長成的鄭宜農,相較於上述女性歌手對台語文的掌握程度,《水逆》的完成更令人聯想到阿爆《kinakaian 母親的舌頭》——她們試著趨近不熟練的母語,一邊學習一邊創作,說得不好並不認命自卑,反而更覺得該大聲唱。

水逆後

《水逆》開場曲〈人類如何學會語言〉以作家吳明益的短篇小說為靈感,描述一位患有自閉症、對聲音極為敏感的主人翁狄子,擁有預知能力,受鳥類畫家母親的影響,長大成為鳥聲科學家;沒想到狄子卻在失去聽力後,意外體會聾人賞鳥的困難,而鑽研起形容鳥聲的手語。

〈人如何學會語言〉的「拄欲開嘴/煞袂記得按怎發出有意義的聲」這句歌詞,是狄子與鄭宜農在重新學習語言過程都會遇到的障礙。相較於威權時代,母語是被上位者打壓著不能說,在這狀似自由的年代則變成因為「怕說得不夠正確」、「怕被指正」,形成另一種自我噤聲,或者二度失語。

《水逆》表現出了歌者面對母語的勇氣與回報:一曲〈做風颱〉讓我聯想到電影《戀戀風塵》結尾「祖孫對話」的那一場戲;若將角色抽換成鄭宜農與奶奶,辭簡意足,暗喻著跟母語的重新連結後,路上遇到任何風雨都無要緊,反正「雲明仔載會開」;而〈或許就變成書裡的風景〉邀來「同路人」阿爆「鬥陣發明家己的語言」,歌詞結合台語、排灣語及中文,表現出不論語言或是性別,應該更自在地不被束縛。

即將歷經百年發展的台語流行歌曲,從純純的〈桃花泣血記〉開始,持續透過女性的歌聲,託付著不同時代的願望。2022 年鄭宜農以《水逆》重返「母語新生兒」的狀態,不盲目念舊復古,拓展著下一輪台語女歌手的創作題材。星座專家認為「水逆」代表回顧、重溯、停滯,或許換個的角度來看,其實正是鄭宜農或同輩的年輕創作人,在逆轉自己身為「二度失語的一代」的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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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王信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