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20・產業

【北流給問】董事長黃韻玲專訪:作為一個橋樑,建設音樂產業

採訪這天恰遇金曲團隊前來臺北流行音樂中心(以下簡稱『北流』)場勘,黃韻玲淡妝素雅,在台前招呼工作人員。寬鬆上衣牛仔褲,表情有些疲憊仍笑臉迎人,她拍照時仰頭一笑,仍是照片上常見的那位「音樂精靈」、「小玲老師」。

今年 2 月,北流宣布首任董事長由黃韻玲出任,至今已滿半年。面對 9 月表演廳將舉辦開幕演出,10 月金曲獎也將首度從萬人小巨蛋移至此地,心裏忐忑也期待。

身為館方只能盡力準備。她親自督巡交通、人流動線,也自認是細節控,從有形的建築、硬體到無形的行政、美學,甚至對外溝通的口氣,都要求有服務精神:「我本來就不是那種好像就說一說,讓執行團隊去做的人,對我來講細節是非常重要的。也不是說不相信什麼,只是覺得細節這個東西應該傳下去再傳下去,而我希望去確認它的精準。」

董事長黃韻玲專訪:作為一個橋樑,建設音樂產業

以配樂大師演奏影片比擬產業

黃韻玲的人生即是半部台灣流行音樂的歷史,14 歲即參加金韻獎比賽入行,兼顧創作與製作才能,到了二十一世紀仍站在前線上。她為人敦厚謙虛,有業內公認的善良。2019 年獲金音獎「特別貢獻獎」時,她在感言中提到:「我只知道做我該做的,分享我所知道的。」彷彿也呼應著今年作為北流董事長的責任感。

訪問過程她情感濃郁,橘黃場燈照著瞳孔有光,令我有在觀賞劇場獨白的錯覺。譬如開場,她坐在觀眾席上遠眺舞台,娓娓道來台灣的流行音樂史:從 1920 年代台灣第一間唱片公司成立說到民歌風潮有人喊出「唱自己的歌」;從小時候聽蘇芮、羅大佑寫歌要送審,至遇見老王樂隊、落差草原WWWW 等自由的時代之聲。

又譬如她談當天看了義大利配樂家顏尼歐.莫利克奈(Ennio Morricone)的演奏會影片,片中莫利克奈在公園舞台出場。她描述觀眾們如何頂禮歡呼,並擺起拉弓姿勢,模仿小提琴手的表情細節。陶醉之處微微一笑後將語言的鏡頭拉遠,喟嘆起攝影角度和聲音的縫合之美。

舉演出影片是為了提醒產業「不是只有一個歌手就叫做完整」;台上台下、幕前幕後的交響,匯聚成感動才是她心中的產業力量。過去她擔任《超級星光大道》評審時曾見過節目影響力,如今也不免感慨景氣:「我們常常覺得我們沒有產業。仔細想想,我們連音樂性的電視節目都很少,沒有一個可以讓他們公開演唱的舞台去挑戰⋯⋯我們不可能永遠都在舞蹈教室面對鏡子嘛,或是自己在家裡做好這些東西。即使我是一個 DJ 我也需要在大的舞台上,我也需要操作,這都是需要養成的。

「我可以是一個橋樑」

北流包含文化館、表演廳與產業區三大塊,分別指向流行音樂的過去、現在與未來,願景便是構築流行音樂產業基地。作為站在這個時間路口的決策者,黃韻玲一方面帶有市場意識,同時也以音樂人的心情思考。

談創作,她認為音樂人就是要有話想說、想唱,於是用自己的個性和表現方法唱出來。但銜接市場觀眾,過程必須抗壓,給自己設定目標極限才能成長:「我記得我剛出唱片的時候,我們在錄音室聽有人說:『你知道嗎?飛碟現在簽了一個王傑,要不要聽聽看。』然後所有人就會到錄音間裡面喊:『好好聽喔!』然後思考『怎麼辦好緊張喔,我們要拿什麼來跟他比啊?』大家時時刻刻都在想說,這張出來後我要幹嘛?我要拿出什麼很兇猛的技巧?每天都在想這個。」

一成不變的便不成藝術,她笑說除非你要改賣牛肉麵不寫歌了,否則就得為寫歌找活下去的理由與可能。而這樣的積極態度,和當今厭廢世代似有所扞格,她認為這不是年輕人的錯,而是社會結構所致:「就像剛剛講的,這個產業其實沒有提供舞台。這個也沒有怪誰,就是整個環境的影響到最後就是這樣。那每個世代都有每個世代不一樣的美好,只是說,如果我們可以有一個彙整資源的時代,我覺得我可以是一個橋樑。

她分享自身經歷:「我從小到大其實真的就只想做一件事情,就是寫歌給我喜歡的人唱,很多人會說『那你的目標已經達成啦?』我是達成啦,可是我喜歡的人越來越多啊。我也一直驚訝自己怎麼會樂此不疲。可能我有個個性,就是像我兒子會拿一些樂團給我聽,我聽完是沮喪的,因為我覺得他們太好了,他們怎麼這麼好聽,那我存在的必要是什麼呢?但是我睡一覺起來,我就會告訴自己,為什麼我不可以?我當然可以啊!然後我就會去做。」

北流表演廳

樂痴初衷面對挫折

面向產業願景,她是黃韻玲董事長;回望挫折,她是樂痴黃韻玲。

她說自己從小就頗能面對失敗,從中學習;儘管北流籌備過程挫折滿滿,但越挫越勇,也越能看見事情的真實。2017 年,她接金曲獎評審團主席,儘管與評審團選出三大獎予草東沒有派對,並以「世代交替」解釋欲聚焦優秀新人的心,會後被媒體輿論超譯責備;可至 2019 年金音獎特別貢獻獎,她仍再提給予新人機會。

上一張專輯《初熟之物》於 2015 年發行,其中有首〈大人樣〉便在自勉,不要成為自己小時候不喜歡的大人樣:「我小時候常常會指著電視,我也會覺得說為什麼(媒體)寫來寫去就他們?為什麼評審會這樣?我自己在小時候希望這些大人們應該怎樣,那我現在長大就要來做。

以北流為重之餘,她也盡量抽空寫歌,因為那是最接近自己初衷的事情:「我也不想離開它太遠,所以當我只在做行政的事情我會很累,以及我會很容易沮喪。老實講我會有很多挫折感,所以我回家我一定要聽大量的音樂。」

北流持續結盟合作團隊,她說過程中發現傑出人才都異於常人,平常不輕易露面。她開心也珍惜,年輕一輩的人都願意提供最好的意見:「我覺得即使再多苦,這個我都想去完成,因為音樂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也不是說我做五年然後我不要做了,它也是為了未來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董事長任期滿兩年後會不會想繼續?她也未知答案地擺擺手:「那就再說吧,我覺得就是,希望大家一起來灌溉這片土地,將它建置好,我們也可以去產出不一樣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