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2-05・人物

如魚得水第一音:一定要認識的電音教授 Fish.the(下)

在電子音樂領域中打滾多年,Fish 至今並沒有特別定義自己的曲風方向,被問到喜歡的電子曲風類型,以及 drum’n’bass、trance、techno,或 hardcore 等風格各自帶給自己的「情緒」為何,Fish 反倒認為這些音樂還沒有「成型」的時期有趣多了。

如魚得水第一音:一定要認識的電音教授 Fish.the(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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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片演出前。(Photo By 陳藝堂)

「就像 drum’n’bass 從初期過了五年到十年,它有一個金字塔:這些是最有名的、這些是沒有名的…然後這個金字塔後來就不動了。甚至所謂百大 DJ 啦…什麼 techno 教父出現,這個金字塔就不變了。」Fish 說,通常音樂發展到這個金字塔成型後,他就會開始找下一個風格。

升:所以你沒有要專門、專攻哪一種風格嗎?
F:沒有,你真的要我專攻的風格,九成都在我那張新專輯裡面了。

「就這些真的是我喜歡的、我也想做的。」Fish 說,「而且我也不算沒聽過,就是我每次做東西,會一直搜尋這到底有沒有被做過;還滿多會被做過了。可是有一些可能是沒有被擺在一起。像用收音機廣播聲響做素材,這 Karlheinz Stockhausen 就用過了;可是他沒有用台語電台(笑)。那就是稍微改良一下。而且如果我轉到講話的電台還比較好用,轉到唱歌的有時候不好用,因為自己的東西已經太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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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專輯《宮》的每一首歌曲都其來有自;不只取樣內容,連各取名稱、背景都是 Fish 生活中受到的靈感刺激。如第一首〈可以拔線了嗎〉是某次演出的錄音,說完 “我可以拔線了嗎” PA 就把外場關了;第十九首出自《銀河搭便車指南》(The Hitchhiker’s Guide to the Galaxy),宇宙中排名第三爛的事「沃貢詩」,甚至被用來當作極刑。

Fish 提到自己過去莫約一、兩年時間有玩過熱門的 drum’n’bass,只是後來 drum’n’bass 變得比較精緻,他本身還是比較鍾情 rave 和 jungle。「其實我滿喜歡 rave 和 jungle 之間有一些線界,這條線我還滿有興趣的。就是一條在俗歌跟嗨歌之間的線(笑)。」他舉例「就像有一些早期的 rave,或像 The Prodigy,他們用一些花栗鼠的的聲音(指人聲調快之後頻率變高造成的效果),有一些歌就很對味,有一些歌就變兒歌。而且他們(部分人)不是在研究和聲進行,是在玩音色和節奏。」

他補充:「如果我現在歌裡面要玩效果或幹嘛的話,我就會避免結構太亂。比如說現在現場表演有很多鼓是做好才演出。因為我不可能同時又管鼓、又管合成器、又管效果器,會稍微分開來玩。」

升:通常你哪個東西會先做好?
F:九成是鼓。因為你要我打個三分鐘這樣的鼓,會跑拍…
升:很多人都這樣。所以你現場調變的是…?
F:現場以音色調變和效果器為主。然後會有一、兩台不要經過電腦、獨立的樂器,讓我覺得比較有彈性。反應也比較快,因為如果我從音效卡再進 Ableton Live 再出來它就會慢了。

至於 techno 類型,Fish 坦言並沒有特別喜好,就自己的經驗來說,至少在跳舞的場合做歌,大鼓都會穩穩的送出來,讓聽眾能夠隨著穩定的節奏搖晃。「我有遇到學生作品的噪音蓋掉大鼓。那時候我給他的建議就是你如果在做 techno,你鼓要留著,不要把它吃掉。」他接著補充「但那是我的看法,因為也許未來他的規則就變成對的玩法。」

升:那 trance、house 那些勒?
F:我一直不喜歡人聲音樂,應該說沒有感覺,我這條線沒有。因為不喜歡的話還是會去抗拒。
升:就是無感啦。

從搖滾場景進入音樂領域的 Fish 當然對搖滾樂也有所著迷,但那是因為音樂中有著少年仔的青春氣息,像 Jesus and Mary Chain;他特別喜歡《Psychocandy》那張呈現的音牆「而且如果我那時候有很注意他們的影像或報導,就會知道他們其實是那時候的潮團嘛(笑)。可是我就是喜歡那個吉他的噪音。」

「而且我以前沒有看很多 MV,所以我最早以為新建築倒塌(Einstuerzende Neubauten)是電子團。直到我看到 MV 的時候才發現『喔…原來那是那是搖滾…』但那團聲音很電啊!」

升:講到再更早、在 Spin 放音樂之前…
F:那個時候已經在聽工業了。
升:工業搖滾?還是?
F:Ministry 啊、Depeche Mode…
升:喔喔,Depeche Mode,好久沒聽人提起這個團了。
F:而且 Depeche Mode 是它早期有一些我認為比較硬的,算是工業,但他們後來又拿起吉他…
旺:他們八零年代一開始是 techno-pop 嘛!
F:對啊;Kraftwerk 我反而是三十歲以後才喜歡,因為破音太少。後來倒退看才知道,他們那時候有什麼器材、做出什麼事情。還有那些編曲,那些旋律怎麼可以留這麼久。

「如果我沒當過 DJ,我就只會聽我喜歡的。在 Spin 當 DJ 剛好要聽很多別的風格。或者說我會注意相同元素出現在不同樂風;或者,你看《宮》這張專輯收的這些類型,這就是我。」風格快速變化的 Fish,並不會將自己侷限在某種曲風、非得鑽研到很深入的「絕境」才會想轉變;也不會覺得自己是不是要「專精」於某種類型,或非得在某個領域「出類拔萃」。

《宮》專輯封面。
《宮》專輯封面。

「另外一個角度是說,我在做的就是『電子音樂』,可是我的電子音樂,有噪音、有節奏、有breakcore。你會說有一票人是 breakcore-only,後來知道蠻多人不是這樣(笑)。也是在 techno、breakcore、industrial 之間流動。」他提到有一次 Richie Hawtin 的訪問中, Richie Hawtin 表示八零末、九零年代,他自己與 Aphex Twin、Jeff Mills 用的器材其實差不多,是後來才分開。「比如 Richard Hawtin 去玩效果。當時沒他要的效果器,只好轉 flange 和 EQ。雖然他現在表演那麼花俏,最早的時候其實用手邊東西去開發新玩法。這個概念我滿喜歡的。」

「常常希望我能用一台器材玩成三台,不是用三台來做一台做得到事。雖然我還沒有做到那麼好。可是有一些東西你要認識到他的可能性,那個屋頂(極限)在哪裡;就是你知道它的功能之後推算它的可能性。」Fish 如此說。

升:你剛才講到 Kraftwerk,那是因為你有在創作,然後你關心很多器材,你聽他們的東西會覺得哇這個不簡單。那有一些觀眾聽眾是完全不懂器材,他來聽這些,你覺得…
F:他要聽什麼?
升:對。
F:有的時候是來聽回憶吧,有的時候是來把妹,有的時候是來發洩吧。

對「純粹覺得旋律很好聽」這件事,Fish 給了十分不推的見解,他認為這件事是應該質疑的。有可能是「旋律很好聽」的當下,聽眾跟誰在一起;或「旋律很好聽」的時候聽眾人生有所突破或者到達某個階段,「像是考上大學還幹嘛的。」他解釋。

「或說這有一個時期在,『啊這首歌是高中時期、這首歌是大學時期…』有可能有這個味道。那你說純粹好聽不帶感情的…」Fish 想了想:「有一些巴哈的曲子就是在玩平均率,它算滿沒有感情的。或是有些電子聲響弄到很冷,讓你感覺震動不帶那麼多感情。」

旺:像那個 Armin van Buuren 那種就是沒有感情。
F:(笑)他那麼紅還沒有感情…?!
旺:Armada Music 那些 trance 就是沒有感情。
升:(笑)

「我現在已經看出有一些樂風我以前喜歡,後來覺得沒什麼。比如說龐克:The Clash 那些,我以前覺得『喔!這很有態度』後來就把它們當作搖滾樂的一種。有些歌詞我很喜歡,就不管它是什麼風格。」

升:所以現在你聽搖滾樂這些其實都在聽回憶?
F:我很少不聽勒。我聽收音機。
升:你這台收音機能聽嗎?
F:有啊有啊。以前我在找一台雜訊產生器,最近發現收音機裡就有我一直要的雜訊。
升:所以你現在會聽廣播?
F:我現在如果在看美劇的時候可能會聽廣播(笑),因為一個人在山上。最早的時候這邊的住戶可能只有十分之一,因為汐止會淹水。不過我到這邊倒沒有遇過什麼妖怪啦。

如果你曾看過 Fish 近年的演出,應該不難發現舞台上時常有一尊人偶,如綾波零等二次元人物。Fish 的動漫宅始於2011、2012 左右,從朋友介紹所致,到後來自己去看阿宅經典《涼宮春日的憂鬱》接著就一發不可收拾…但其實他的動漫喜好並非蘿莉,而是科幻元素。

「我朋友一直以為我在看美少女(蘿莉),我解釋說我看動漫有一半在看科幻片。就是說你現在想做一個很硬派的科幻片,如果不把它用動漫呈現,你能怎麼賣?類似這些;可是現在科幻的看多了,也是很多反覆的劇情。我滿怕反覆的劇情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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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sh 對科幻的喜好算是比較晚起步,像是《銀翼殺手》小說是 35 歲以後才看。而該書作者、寫下《高堡奇人》而獲雨果獎肯定的科幻小說家 Philip K. Dick,深受 Fish 喜愛。「他有改變一些我的科幻態度。比如說他一直在講人跟機器人的差別,有沒有同理心…如果這個機器人有同理心,他就把它當人。」

「Philip K. Dick 有另外一個特點,他超級迫害妄想症,他說 FBI 有去搜過他家什麼的。他是覺得受害主義。他是覺得大家都在窺視我,或者說你看那邊有一個特務喔,他每顆牙齒都長一樣(截自《The Man Whose Teeth Were All Exactly Alike》故事)他的恐怖片或科幻片不是給你一個什麼巨獸在那邊,比如說《A Scanner Darkly》(電影中文譯名《心機掃描》),裡面那個特務(主角)幾乎精神分裂,然後掛了。另一個特色是 Meth head 講話很好笑,電影太嚴肅沒把他拍出來。因為那部電影它太著重把電影著色這件事情。」

升:你英文是怎麼練的?
F:1983 有去過美國一年多。可是那個是練日常英文,真的英文是看說明書練的。
升:日常英文我覺得比較重要。閱讀是你查就會了。
F:還好啦。閱讀是要看類型。
升:你在美國待多久?小時候?
F:13 歲吧。待了 15 個月。那個時候只聽重金屬,因為朋友都在聽重金屬 (Mötley Crüe)。那時候我的志願是當鍵盤手。其實我那時候可能喜歡電子聲音而不自覺,所以我會跑去想做工業啊、techno、或是鍵盤手。我知道有個電子聲音在那邊,可是那時候不認識這個類型。

說了這麼多,Fish 到底會如何介紹自己的音樂甚或事這張專輯?他用了一個「失序的…」作為開始,他覺得應該用「失序的靈感」或「失序的片段」作為自己專輯的說明,甚至是屬於他的「樂風」,他猜測《宮》這張專輯中有一些曲子會被人歸為實驗,但若以更宏觀的音樂大版圖來看,專輯病沒有實驗(笑)。」

升:那你覺得未來你還有什麼很有可能去發展?你還有沒有想要做一個東西是你目前還沒做,然後覺得自己應該會去做的?
F:就是做一張專輯吧,然後可以現場表演,然後…就是更新的東西。可是「新」這個字一直在…有沒有更「新」很難講。
升:就我們從剛才一直講說,就是這些聲音聽起來都是那樣。好像現在變成說…
F:新的玩法。
升:對,就是只能用不同的玩法表現那些聲音而已。可是現在重點是說,「用不同玩法表現新聲音」,那它基本上就只能訴諸表演。因為你那個「不同的玩法」才能被看到。那個聲音是類似的,你錄成一張專輯大家也看不到。除非你用寫的。

最後,Fish 說他還是想要摸摸看幾台沒碰過的器材,而且這次專輯塞完曲目,很多都吸為了完整性就沒有放進去;未來也不排除能找人合作,但這個「合作」是必須對他自己深具啟發性,例如與用器材不用教的人。「就我跟你是在合作,不是我在教你這個要這樣用。這個希望合作的名單一直沒出來。」當然,他也不排除組新團的可能,但必須要有空間與金錢,重點還是回歸於人選,如果沒有不如在家裡透過網路「合作」就好。

「還有一些以前的概念搞不懂,像 Future Sound Of London 用 ISDN 網路同步表演什麼的…有一些是後來才知道重要性。」Fish 說。

升:回顧人生,你覺得沒有需要懺悔的嗎?
F:(沉思)…沒有啊,以前會想這些,現在想說已經老了,有些事情趕快做,懺悔以後有空再懺悔。也是避免做到一些鳥事啦。
升:我覺得這樣比較好。
升:你有喜歡吃的東西嗎?
F:吃喔…簡單、不用排隊。
升:(笑)
F:我大學的時候就覺得吃東西是補充熱量,還有老了就加上補充營養。

1/8 《宮》發片場,Fish 的父親出乎他預料的站在第一排聽完整場。「整場像徐蚌會戰」Fish 爸如次說道。
1/8 《宮》發片場,Fish 的父親出乎他預料的站在第一排聽完整場。「整場像徐蚌會戰」Fish 爸如此說。

文稿整理 / 謝仲其
編輯 / Blow 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