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王信權、温伯學
「從小聽濁團，大一點聽老滅，現在聽 NewJeans 😂」、「一路從濁水溪公社進化到現在 NewJeans」或「日團 ➡️ 台灣獨立樂團 ➡️ 韓團」，最近在 Threads 上出現這樣的討論聲——聽團的終點是聽韓團嗎？
推本溯源，一切應來自空氣腦唱片 Airhead Records 謝老闆的貼文。上個月，他去 Revolver 看完演出，順道跟友人聊最近在聽些什麼，才發現大家不約而同都在聽 NewJeans，並引用龐克樂團生氣的年輕人〈我才不要喝啤酒〉的歌詞，自我調侃一番。
謝老闆開玩笑說，印在 Revolver 員工 T-Shirt 上的標語，應該從原本的「No Coldplay」再多加一句「But yes to NewJeans」，但也有人回：「可是 Coldplay 也跟 BTS 合作啊。」有人則推薦他 BTS 隊長 RM 的新專輯《Right Place, Wrong Person》。只能說，這年頭不光獨立與主流的界線越來越模糊，就連聽團仔的品味也改變了。
時間再往回推一點，聽團圈討論 K-POP 到成為一股現象，大致上能從 BLACKPINK 開始算起，到如今最熱的 NewJeans 幾乎能用「戳穿同溫層」來形容不爲過。由 ADOR 娛樂執行長閔熙珍一手打造的 NewJeans，團名意指「像新牛仔褲一樣永遠穿不膩」，成員平均年齡 18.4 歲，自 2022 年出道以來迅速紅遍全球，已經有 5 首單曲打入美國告示牌前 100 名。
在今年在站上東京巨蛋、正式於日本出道前，NewJeans 早就成功收服台灣聽團仔，很大一部分歸功於，音樂製作人 250 等人打造出「不那麼典型的 K-POP」，可能是帶有 Y2K 風格，或是新歌〈Supernatural〉讓人聯想到曾於九Ｏ年代前後盛行一時的 New Jack Swing，都重新編成懷舊但新鮮的聲音，同時吸引到不同族群的目光，就連香港資深樂評人袁智聰也寫了一篇〈你竟然會推介K-pop？〉。
究竟聽團的終點是否是聽韓團？老實說，在採訪以下這幾位朋友之前，我們也明白大部分聽團仔都很雜食的，就如同台灣第一通勤品牌何勁旻所說：「如果聽音樂比較久的時間，就會發現這個題目其實是一個假議題。今天是談『聽團的終點是韓團嗎？』前幾年可能是『聽團仔的終點是嘻哈音樂嗎？』再往前又可能是『聽團仔的終點是 R&B 嗎？』」他認為真正的聽團仔應該是各種音樂都要聽，因為他會一直探索自己喜歡的事物。
「韓團進化倒是沒有在意料之外。」
- 空氣腦 Airhead Records. 謝老闆
- 年齡：41 歲
- 聽團資歷：24 年
- 推薦歌曲：Super Napkin〈Diamox Shaped Heart〉。安溥在香港時寐演唱會開場前放的，雖然我在現場聽到的時候很訝異，但似乎完全沒有引起現場聽眾任何共鳴（笑）。
聽團的人過往是不太聽韓團的？可能不是泛指韓團，還包含過往很多偶像團體，如我親戚以前很喜歡的 H.O.T.（維基百科上說是第一代韓國男團）、東方神起、日本的 SPEED 、早安少女組等等。
我對偶像團體的印象是「接受嚴格訓練而成就的音樂載體」，他們會有很好的 grooving 及必須被打造的深刻形象造型，讓音樂有更好的展現型態與肢體表現，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演出表現形式；Indie 音樂則是從自身出發為主，可能是在房間裡突然想寫一首歌的心情，或是在社團裡與別人一起完成一段演奏的形式，在這中間沒有任何企畫會進來其中。
打造一個偶像團體要綜合製作、企劃、宣傳、還有完整的訓練體系，其實從金曲獎之後，我反而覺得台灣似乎缺少了這種形態的演出（至少就名單內沒有看到偶像團體出現）。現在韓團的音樂製作人，也都非常講究，離我們的規模相距甚遠，日本的 Perfume 結合了數位藝術、BABYMETAL 除了偶像還有知名樂手幫忙伴奏。這種非常需要人力及資源的事，對我們這種獨立廠牌的音樂人，或是經營者來說，似乎是非常遙遠的距離。
韓團進化倒是沒有在意料之外，獨立廠牌雖然有年輕人的脈動，但沒有財閥的實力，如果是有機會樂團可以跟獨立偶像合作也是不錯，想起來很有趣。
我現在主要聆聽的類型大多數還是以樂團音樂為主，沒有特別固定的形式，甚至偏老派，Alternative Rock 居多，部分就是 Punk 或是 Metal 是我會特地點開聽的。需要休閒時就聽一些 Mellow 點的音樂。
Threads 上有人推薦我去聽 NewJeans 的製作人 250 的作品，其實會讓我想到 Yellow Magic Orchestra 那個時代的作品，心中會覺得：「啊～～其實做音樂的人內心都還是有一塊自己的地方。」不論是樂團或是韓團，若有人能去 digging 那些背後的音樂源頭更是珍貴。因為很多我們喜歡的樂團成員，也都在幕後幫人製作歌曲，而且很多偶像團體也會分享樂團的作品，其實世界還是需要很多種音樂的。
「韓團不是聽團仔的終點，只是審美上的休息站。」
- 吹編輯 10
- 年齡：26 歲
- 追星資歷：6 年
- 推薦歌曲：NewJeans 〈Ditto（250 Remix）〉。如果要推坑一首韓團的歌給聽團仔，我會選這首收錄在他們去年聖誕節推出的 remix 專輯，比起原版帶有一點遺憾的感覺，再稍微偏快樂一點，有節慶的氛圍，滿不錯的。
最早喜歡韓團應該是因為同儕，國中跟大家一起追 SHINee、EXO，但那時候還不會去看演唱會、專輯也很少買。後來高中、大學都沒有什麼在追，直到 2021 年 SHINee 重新回歸，我才又開始大撒幣式追星——買周邊和不同版本的專輯，追打歌節目、去看演唱會，不能去現場就買線上的或演唱會DVD，如果有演唱會電影也會去看⋯⋯完全被榨乾。
其實追韓團的門檻很低，相較於聽團，可能要到現場才有辦法接收他們的東西，韓團的資源很豐富，有各種節目可以看，要獲得資訊、影像也都滿容易的。偶像有 Weverse、Bubble 等可以跟粉絲多元互動的平台，NewJeans 甚至有自己專屬的 APP（Phoning）。
NewJeans 真的可以算是讓更多人聽韓團的分界點，在他們之後，也出現很多主打青春路線的團體，歌曲也都是比較輕鬆愉快的風格。以前的 K-pop 歌曲結構比較固定，成員有各自的擔當，分成負責主唱、rap⋯⋯NewJeans 的音樂反而是讓普羅大眾比較好入耳的，風格也更多元，前陣子發行的新單曲〈Supernatural〉就融合了 New Jack Swing。
越來越多人加入聽韓團沒有什麼不好，我是抱持尊重、友善、包容的態度。之前可能會有人覺得追星族都是白癡，但現在做音樂的人，也表達出對他們的喜歡，像是 JADE、Mandark、Gummy B 也都 cover 過 NewJeans 的歌，就會有種追星族也可以很酷的感覺。
我不會覺得聽團仔的終點是韓團，應該只是個審美上的休息站，在路上覺得這風景也不錯，就來休息一下，看一些沒看過的、聽一些沒聽過的。
除了要花錢，否則追韓團真的就是滿沒有負擔，很容易獲視覺跟聽覺的享受，都是已經打包好漂亮、好看的東西。有時候適度地偶像化經營也是不錯，像是《大嘻哈時代2》也有推出過小卡。有人會質疑為什麼要把饒舌歌手當偶像在追？但偶像經濟是一個發財之道，未嘗不可，要如何拿捏讓大家不會反感，就是一門藝術了。
「我覺得聽團跟聽韓團，不是互相抵觸的。」
- PA 林忌何
- 年齡：37 歲
- 聽團資歷：18 年
- 推薦歌曲：Oasis〈wonderwall〉。應該算是全世界都可以接受的一個歌曲吧？不管是不是聽團仔，對所有人來說，再回來認識 Band Sound 這件事情，Oasis 是很好入門的。不是有個都市傳說，如果是在日本的街頭藝人，演奏〈Wonderwall〉一定會有人停下來聽你唱，日本人超愛 Oasis，聽說啦！
我是從 NewJeans 才開始認真聽韓團，以前可能因為有些刻板印象，不太會去聽。
差不多在我大學的時候韓國團開始紅，但我那時候很認真在聽有貝斯、吉他、鼓的樂團編制音樂，所以在大部分以電子音樂為邏輯的韓團歌曲裡面，找不到喜歡的點，而且當時韓團很注重副歌一定要很中毒式、很洗腦。再來⋯⋯可能也是有一點點容貌焦慮，韓團的男生太帥了（笑）。
大概兩三年前，看到 MassMan 的吉他手李宗儒發表說：「欸，聽這些很難聽的台灣樂團，不如聽 BLACKPINK。」他是吉他練到很強的那種，想不到⋯⋯從他的發文開始，我就開始關心，為什麼他會覺得 BLACKPINK 的編曲比現在台灣 Indie 團的編曲好。
其實我原本也不太想在社交平台上講我喜歡 NewJeans。但 DJ Spykee 大概在一年前很大力地說，他也因為 NewJeans 開始聽韓團，包括在謝老闆那則貼文底下，很多人也都是這樣講，終於有流行音樂可以打進樂團圈，我覺得這件事情很酷。不過也不是大家聽韓團，就代表現在的台灣樂團不行，我覺得聽團跟聽韓團，不是互相抵觸的，在不同的心情下可能會想聽不同的音樂。
因為工作的關係，我會希望各個曲風都能涉略，放著讓我的 Spotify 去演算每週的新發現。前一陣子很專注在找一些九Ｏ年代的 Lo-Fi 音樂，因為聽到時下製作很精良的音樂，耳朵有時候會很累。平常沒事可能會聽 Fusion Jazz、Funk 或是 House 音樂，其中 NewJeans 佔很大的比例，可以聽一整天。
從音樂工作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混音的風格其實有一個流行在，現在韓團是很重要的參考點，因為它現在最多人聽。聽這些音樂，其實對我的工作有幫助，可以知道一般人期待的混音是怎樣。不管是在現場，或是在錄音室裡面，它也會是一個混音的參考。
「我們迷戀的不是偶像，而是陪伴他們成長的共鳴感。」
- 台通 何勁旻
- 年齡：38 歲
- 聽團資歷：20 年
- 推薦歌曲： NewJeans〈Cookie〉。如果要推坑一首韓團的歌給聽團仔，我一定是先推這首，如果有中，再把其他 hito 的歌全部洗一輪。這首歌一開始我只聽曲、沒有看詞，就有感覺到一種暗戀、微微躁動的心情，這完全就是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喪失的東西，這首歌又勾起這種感覺。
我正式聽台灣的獨立音樂，是從大學聽到 1976 開始。不過比起七、八年前，我現在聽團的比例有點降低，開始去聽很多不同的音樂，例如 dig in 以前酷哥們在聽什麼，也聽電子音樂，我甚至會去聽中東地區在流行什麼，會想找到當中共通的元素，整體而言，我現在聆聽的類型就是——很雜。
我最早有印象的韓團是 Super Junior 的〈Sorry Sorry〉， 舞步很新、很抓耳，不過剛開始都是一首、一首單曲地聽，沒有把整張專輯聽完。下一個啟蒙是聽到 BIGBANG 太陽的〈I meet a girl〉，以前覺得偶像團體都只是半吊子的功夫，後來才發現他們都是很扎實，也聽到有些韓團的音樂元素是我喜歡的，就這樣從被打中幾首，漸漸地沒有標籤了，而是內化變成一種聽得進去、也會喜歡的音樂。
如果聽音樂比較久的時間，就會發現這個題目其實是一個假議題。今天是談「聽團的終點是韓團嗎」，前幾年可能是「聽團仔的終點是嘻哈音樂嗎」，再往前又可能是「聽團仔的終點是 R&B 嗎」。我覺得真正的聽團仔應該是各種音樂都要聽，因為他會一直探索自己喜歡的事物。
以前玩獨立音樂的人會不喜歡韓團，或說各種偶像團體，講句實在的，就是在臭他們只是賣臉，不論是表演、唱功、現場的演奏能力，都比不上心目中喜歡的樂團。我覺得現在慢慢可以聽得進去，其實跟獨立和主流開始交融有關係，像是楊乃文會跟很多獨立樂團合作，獨立樂團也會需要流行的元素，兩邊開始碰出一些新的火花。細看很多好聽的歌，背後都有很厲害的編曲，像是 NewJeans 的〈Ditto〉就找來知名的獨立音樂製作人 DJ 250 做 remix。有時候它只是聽起來像流行歌，但內容不一定和想像中一樣膚淺。
韓團的另一個優勢就是偶像經營，他們很懂得跟粉絲建立羈絆，例如幫粉絲取名字：BLACKPINK 有「BLINK」、BTS 是「ARMY」、NewJeans 是「Bunnies」，加上透過見面會、直播不斷互相交流，當他們一步一步站上更大的舞台，像我們這種三十幾歲的人在看，不會是迷戀偶像的心態，比較有種看著他們成長的感覺，韓團會一直帶給大家這種共鳴感。我覺得就自信一點，說：「對，我就是喜歡！」原因再慢慢探索就好了，那些喜歡都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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