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29・吹專訪

【吹專訪】我們的風格是「遺憾音樂」:Schoolgirl Byebye

不論是作為夫妻還是樂團,Schoolgirl Byebye 的生活恐怕都是讓不少人羨慕的。從第一次聽到他們的作品、在網路上瀏覽著他們的經歷,乃至親眼見證才相信,在這個連玩樂團也要焦慮票房、難以隨心的世代,他們遺世獨立的小小宇宙仍然兀自運轉著。沒有了汲汲營營,生活和戀愛都是全心全意,也許正是如此,才得以滋養出這一首首溫柔細膩的創作。

甫結束在高雄 𝗜𝗦𝗟𝗔𝗡𝗗’𝘀 𝗟𝗔 𝗥𝗨𝗘 𝗠𝗨𝗦𝗜𝗖 & 𝗔𝗥𝗧𝗦 𝗙𝗘𝗦𝗧𝗜𝗩𝗔𝗟 的演出,他們就慕名到西子灣享受日落風情,熱門曲目〈傍晚去太子灣嗎〉也入境隨俗成了「傍晚去西子灣嗎」。訪問當天已經約得早,卻在一問之下才發現他們剛結束在陽明山的晨泳,稍晚還要驅車前往宜蘭看海,而訪談間兩人流露的默契更是不言而喻。「只羨鴛鴦不羨仙」這句感嘆,在我更認識 Schoolgirl Byebye 後,盤旋在腦海中久久不散。

2015 年成軍的 Schoolgirl Byebye 來自南京,即便今年才首度來台演出,卻早在他們自己都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以清新的曲風、簡單卻浪漫的歌詞累積了不少台灣聽眾。從單戀的心酸、兩情相悅的欣喜到分離的心碎,Schoolgirl Byebye 的歌總是能在輕描淡寫中,恰到好處地擊中每顆在愛裡徬徨無措的心,成就團員朋友口中的「遺憾音樂」。

這次 Schoolgirl Byebye 連續兩天分別在高雄和台北的演出,我都遺憾錯過(難道這也是『遺憾音樂』的一部分嗎?),不過眼看台北專場「是朋友也是戀人」無預警開賣就火速完售,相信扼腕的樂迷不只我一個。好在,Schoolgirl Byebye 承諾明年就會很快再來與大家見面,除此之外,他們也分享了首次來台開唱的心得,以及在最新 EP《一年後》中的他們經過這一年的成長。

Q:你們是第一次來台灣演出,撇除演出的話,之前有來過台灣嗎?對台灣的印象如何?

更生仔:我來過,我 2013 年來環島,他(楊越)是一直都很想來,但當他想來的時候,他已經來不了了,因為沒有政策可以讓我們過來。

楊越:這是我第一次來。

更生仔:我對台灣的印象,就是從電影、音樂,還有我上一次來的實際體驗。我覺得這裡是一個溫暖、有人情味,但是又兼具城市化的地方,還蠻適合人居住的,小而美那種感覺。

楊越:實際的感受跟我的印象也差別不大。我印象當中台灣就應該是有海島風光、城市又很發達,大家安居樂業,幸福感蠻高的一個地方。高雄的感覺就是熱情的夏天,台北可能就是陰鬱一點的秋天吧。因為我們離上海比較近常常會去上海,我感覺這裡還挺多地方蠻像上海,我們也去過東京,這裡也蠻像東京的。

更生仔:我們去西子灣看日落,結果到那邊太陽已經掉下去了,我還拍了一段視頻,有 po 到 Instagram。我覺得也蠻有緣分的,因為我們寫〈傍晚去太子灣嗎〉的時候,以為太子灣這個地方應該是杭州才有的吧,後來發現各地都有什麼「子灣」。

Q:用你們的一首歌形容台灣?

更生仔:那我可能會選〈海邊旅館一夜〉吧,因為它給我的印象就是一個被海包圍的溫暖大陸,然後有一點那種淡淡的藍色,但並不是全黑的。我覺得〈海邊旅館一夜〉是這種淡淡的憂傷,並沒有說讓你撕心裂肺之類的。

楊越:我自己定位我們的音樂、歌詞或我們倆的性格,都是偏內向一點,自我意識的部分會多一點。台灣這個地方給我的感覺也是這種氣質,但它也有陽光的一面。

更生仔:那你選歌唄!

楊越:也是〈海邊旅館一夜〉吧。

更生仔:啊?你就抄我答案啊?不可以,你自己做題!

楊越:〈戀人的預感〉吧。

更生仔:這麼曖昧的嗎?

楊越:也沒有啦⋯⋯

更生仔:他可能覺得〈戀人的預感〉那首歌寫的是一個下雨天,有種什麼「冬季到台北來看雨」的感覺嗎?以前有朋友說,有的人就是那種音樂節風格的樂隊,有的是那種 Live House 風格的,我們就是「遺憾音樂」,聽起來有點些微的遺憾。要說痛到骨子裡也倒沒有,淡淡的,所以台北可能也是這種淡淡的。

楊越:不過這種淡淡的遺憾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去體會。

Q:為何現在才第一次來台演出?在此之前有想過來台灣巡演嗎?

更生仔:之前坦白講也想來的,只是疫情這幾年,我們不僅平常出門不方便,到海外也比較難,要辦很多手續,所以當時沒有很期待可以在海外被別人知道。後來有一段時間在美國可以上到 Spotify,驚訝地發現我們的聽眾在海外有百分之八、九十在台北。

楊越:在台灣,還有高雄、台中也有。

更生仔:當時發現這裡有這麼多人聽我們,那我們要不要來一下?但是其實沒敢想會有很多人來看,所以開始賣票的時候我們很低調,根本就沒有做什麼宣傳,想說真正喜歡的人可能會慢慢看到消息吧。結果後來經紀人跟我們說,一個小時之內票已經賣完了,我既高興又覺得難過,高興的是哇!台北的人這麼支持我們;難過就是那為什麼我們平常賣票賣得沒那麼快,難道他們不喜歡我們?

哎,就像你談戀愛一樣,你如果被一個人好好對待了,想到上一段感情很糟糕,就覺得他對我這麼好是因為我很值得,那上一段難道是我不值得嗎?

楊越:感覺有點抱歉,這次沒有預告,很多人可能完全不知道這個消息,但沒有辦法,因為我們的手續在辦理中還不能確定可以來,等到完全確定的那一刻才可以公告。下次來可能會正式的預告。

更生仔:結果預告了票就賣不掉(笑)。其實我們平常賣票從來都不預告的,因為我們很不喜歡按照宣發的節奏,會比較隨意地發一下,不想承受很多票房的壓力。因為一旦這樣宣的話,每一天都會像有鬧鐘在提醒我的成績!不宣的話,(如果賣不好)就可以安慰自己說因為沒有宣傳。

楊越:要調整心態,期待沒有那麼高就還好。

更生仔:我之前就跟他說一定要降低期待,因為他會覺得台北的樂迷買票這麼多,一定現場就跟瘋了一樣,但其實並沒有。

楊越:沒有,我覺得他們是想要努力地感受現場的音樂和氛圍,就是到我演完、那個音完全消失了以後,他們才會給我回饋,因為他們有在聽、有在想。

更生仔:所以我們可能更適合在 Live House 裡面,因為音樂節其實還是要給大家一種歡樂的氛圍。Live House 的話,尤其到了晚上,大家在昏黃的燈光下比較容易聽一些抒情的歌,如果在大太陽底下唱那種悲傷的歌會有一點怪怪的。如何在音樂節演到晚上是我們需要努力的事情,因為我們通常都在大太陽底下演。

Q:在這兩場演出的過程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是什麼?

楊越:我們的音樂不是很跳動的那種,我其實不太有大家跟我的音樂一起晃動的經驗,但在高雄有,他們會試著跟著音樂的律動去搖擺身體。

更生仔: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台北專場最後我問大家今天有沒有聽到他們想聽的歌。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漏掉的,因為我們都是按照熱門的順序去演的,但是底下的人就說沒有聽到〈月亮氣球〉〈難過的小蛇〉〈友誼第二〉這些歌,而這些歌都是我們認為很冷門、幾乎無人問津的,所以才不演。

關鍵是其中有一首〈友誼第二〉呼聲很高,可是連我們鍵盤手都不知道那首歌怎麼彈!他問我們說〈友誼第二〉是哪首歌?我怎麼不知道我們有這首歌?我說因為我們一次都沒演過啊。

Q:我很喜歡〈友誼第二〉!你們從來沒演過這首歌?

更生仔:哇,那下次來台北一定會演這首歌,這首歌就是台北特供!這首一次都沒演過,但是這次台北好多人簽售的時候說能不能寫「友誼第二」,原來大家那麼喜歡這首歌。他們連我們自認無人問津的歌都如數家珍,我有點感動,但又產生了匪夷所思的感覺。

楊越:我還蠻意外,因為其實我們所有的社交媒體,像 Instagram 是從去年我們去了美國以後才在發,之前完全沒有在經營。跟台灣的樂迷交談會發現,他們對我們的了解是出乎意料的。

更生仔:我本來以為他們會連更生仔和楊越都分不清誰是男是女(笑)!以前遇過有人簽售看到楊越寫「楊越」兩個字,他就說:「你是楊越?那更生仔是誰啊?」然後也曾經有人到我們的週邊商店說:「楊越姐姐能不能給我一個簽名?」

Q:這次在台灣的演出,有什麼跟其他場演出不同的體驗?

更生仔:我覺得我演出的狀態可能比較沉浸,我平常演出沒有那麼容易 emo,畢竟我是在工作。但我這次在台北演〈愛你的時候〉有點想哭,因為演出前他(楊越)跟我說有一個朋友的朋友想看我們演出,但是沒有買到票,問能不能給個贈票來。當時他說那個朋友得了絕症是晚期,一般人不會用這種理由來要一張免費的票吧!

所以演那首歌時,我在想台下的這個人如果聽到這首歌的歌詞:「愛你的時候我想一直活著」,突然就有共情到。我覺得他肯定很想活下去,我邊打鼓邊自己在那飆淚,但是我在台上離大家很遠,可能沒有人看到。

楊越:我因為是第一次來這裡,本身會對台灣的演出有一些期待,也有在 Instagram 上收到私訊,他們會講喜歡我們很多年。但當我站在台上跟他們說話,真的像和心動的女孩子見面,一下子開口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跟一個關係很好但是久未見面的老友見面,也會不知道說什麼。

更生仔:我覺得你現在比在台上說得好欸!他在台上說:「今天很高興,謝謝你們來台北。」我想說是你來台北吧,他們本來就在台北啊!

楊越:對,一下就語塞了⋯⋯

Q:簡單分享一下這次的新 EP《一年後》吧,為什麼取名叫「一年後」?這張 EP 收錄的歌大多是在什麼時期創作的?

更生仔:因為它跟上一張專輯隔了一年,上一張專輯是去年秋天發的,然後這張 EP 是今年秋天發的。而且這張跟之前的專輯有一些很大的區別,一年後相當於是一個新的起點、新的開始,好像有很多東西變了,但是也有很多沒變。

楊越:想像一部電影,好像已經結束了,然後有三個字「一年後」,中間的時空可能發生了點什麼。

更生仔:第一首〈雨中一隻傻傻鳥〉是今年初在洛杉磯寫的,那首歌是寫要讓自己有個家嘛,因為當時我們人在海外,雖然有新鮮感,但是新鮮感過去之後大家還是會變成戀家小孩。其他的歌都是我們回國之後,差不多從三月份到六、七月份中間創作的。最後一首〈她獨自生活〉是我們最晚寫出來的,差不多發行之前才決定把這首歌放進去。

Q:剛剛提到《一年後》跟你們之前的作品有些區別,像是哪些呢?

更生仔:我覺得最明顯的區別可能是歌詞吧,以前我們的歌要嘛就是全英文,要嘛全中文,這次我是英文中文夾在一起寫的。一個是因為用英文的話,旋律比較自由,因為中文有四個聲調,在創作旋律時會有一些限制;還有就是有些話我不想說得那麼直白,就會選擇用英語。

比如說〈她獨自生活〉裡面我寫了一句:「She always was a little outside life.」我不想寫得過於直白,就是說她其實是一個比較叛逆的人,這樣我就覺得好像少點味道,outside life 就有一種在生活的邊緣的感覺。〈法國電影〉也是我不想直接寫說你要不要到我家來坐一坐,所以我就寫:「Will you beside me to see a French Movie?」含蓄一點,要不要來我家看一部電影。

曲風也有一些變化,加入了更多合成器還有電鋼琴的音色,因為我們加入了鍵盤手。〈Little ghost〉那首歌就非常明顯,因為這首歌打底就有點英倫的感覺,但是有些東西是永遠都不變的,仔細去深究主題、人聲旋律的走向,還是我們的樣子。

楊越:我愛用的寫音樂的方式也從來沒變過,因為我只會寫這些(笑)。包括更生仔寫詞,她的主題和表達方式,也都是一以貫之。

更生仔:對,但是這次有一首完全是我的歌〈她獨自生活〉,以前沒有這樣的歌。那首歌講的是女孩的成長,我覺得讓一個男的來唱有點怪,就想用自己的聲音表達,勉為其難地唱一下。結果很多人說:「我覺得更生仔唱歌比楊越好。」哈哈哈!可能他們只是為了讓我開心吧!

Q:你們預告了明年再次來台演出的可能,有沒有特別想到哪些城市或場地演出?

更生仔:聽說台北有一些音樂人都會去的那個地方,叫做 Legacy?我們也想說如果能夠準備更好的燈光、舞美,帶著更成熟的現場來的話,想去更好一點的場館。因為這次可能有些人站在很偏的角落斜著看,連大螢幕都看不到。

楊越:其實過來的手續比較繁瑣,所以有些準備不太充分的地方,我們自己的燈光師就沒有跟過來,會有一點點遺憾。

更生仔:下次來的話,我可能會想再好好地觀賞台東的海岸線。而且這裡夏天不是有音樂節嗎?在海邊的那種,想在有沙灘有海的地方演出,如果能有這樣夢幻的場景,我們會覺得比較電影。

(照片提供/Schoolgirl Bye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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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