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Tom Phan
記得你們有說過,封面上的五顆球,代表你們各自的不同故事?
「應該就是,可以視為我們介紹關於樂團,這一方面的說詞,又或是文字上的一種說法。」
「⋯⋯啊就是唬爛啦!」
「哈哈哈⋯⋯」
三月某個週日,我跟露波合唱團約在(內湖區的)李權哲家樓下,打算開一台車,看可以去什麼地方晃晃,也順便在車上,一邊做個訪問。
會選擇在車上訪問的原因,主要有兩個:第一個,是這次專輯中的〈我想要一台車〉MV 剛發布不久,似乎有引起迴響;另一個原因,是樂團的上一張專輯《有沒有很頭痛》發行時,我曾收到他們寄過來的簡介,打開來看,印象很深刻,有其中三位分別在的興趣欄裡寫著:「開車、兜風、探險」。
既然如此,邊開車邊訪問,也算是很理所當然的決定。不過要開去哪裡,還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原本打算事先跟樂團喬好地點,結果沒想到,樂團給我的回覆倒是很乾脆:「不然當天再決定好了。」
好啊,我心想,這做法倒也是蠻露波的。
就這樣,準備上路前,我坐上了露波的一台車。不過車子跟 MV 裡的那台紅色跑車長得不一樣,是一台團員從家裡借來的七人休旅車。
「啊不然⋯⋯我們開上擎天崗好了。」這時候主唱 YB 突然做了決定。
五個人彈一段 solo
2021 年初,露波合唱團發行了第一張專輯《有沒有很頭痛》,當時,樂團給了自己一句形容:「算是以帶有古典色彩的基底在做迷幻搖滾。」
如今,第二張專輯《美麗新世界》在兩年後問世,在編曲上有相當大程度的轉變。「以自身的人生哲學,譜出對於二十世紀各個年代的幻想」是這次的口號——也因此,在聽覺上有了更多華語流行音樂的「俗爛」、更多搖滾聲響,也更多李權哲的味道(畢竟是製作人)。
由 YB、李權哲、OLer、洪晨、簡靖宣組成的露波合唱團,團員從中學開始就陸續認識,最初,彼此先是在內湖區 On Studio 一起混,如今的新據點,已輾轉到李權哲個人工作室,以及製作人老王錄音室之間。
令人困擾的是,有好幾次,當我跟朋友提起露波合唱團,就不知道該怎麼介紹團員角色。雖然說團員就這麼固定五個——但,誰打什麼樂器,誰負責什麼部分,從來都沒有一定,也總是隨歌曲和演出情況而定。
甚至在這次《美麗新世界》裡,原本固定由 YB 擔任的主唱位置,也在幾首歌當中,改由其他團員來主唱。但也換句話說,這一次,露波是真正地把「合唱團」的精髓表現了出來。
也很有趣的是,我在翻開這次專輯中的 credit 名單時,注意到〈我想要一台車〉吉他 solo 段落出現了五個人的名字——除了 YB 以外的樂團四人、還有另一位音樂人朋友小米。
在車上跟他們提起這件事,坐在前面的李權哲讓我把歌曲播放,他拉到 solo 段落,一邊指給我說,哪段 solo 是誰彈出來的,說著說著,還順便把樂團成員的吉他功力,列出了一個排名。
這時候,旁邊的 OLer 補上:「其實我們是四個吉他手出身的樂團。」看來五個人彈一段 solo,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坐上露波的一台車
從關係上來說,露波合唱團會走到今天組團的狀態,一切似乎都是自然的發生,就如同他們專輯的創作狀態一樣。
記得最一開始看到新專輯的封面設計時,我並沒有太多聯想,只覺得比起上一張,這次的風格有比較低調(但聽完之後發現我錯了),但是在專輯發布前,看見團員們打扮成五位教授,拍了一支「新書發佈會」為主題的宣傳影片,我是一度真的以為,他們要把一本書實際做出來。
後來知道,這本書是確實存在,只不過是以一本小冊子的形式,隨 CD 附送。而這本冊子裡,除了一般歌曲歌詞名單以外,還記錄了專輯裡樂團所使用到的樂器型號,和簡短介紹。
也許,這可以理解成樂團以專輯內容所打造的一本「百科全書」,又也許,反之亦然。
不久之後,這台七人休旅車慢慢開始駛上了陽明山。團員把車窗打開,涼風吹進來,車子裡有人點起來菸,有人開始在聊天⋯⋯
美麗~~新世界~~
其實,我想問,那個封面是怎麼來的啊?
「那個美學就是⋯⋯很像百科全書看的照片吧,其實像《Dark Side Of The Moon》也是啊,還有誰啊,喔,Tame Impala,對對對,那些照片的感覺,很像我小時候看的百科全書。」
那《美麗新世界》呢?這感覺像是 YB 會想出來的名字。
「這不是我,好像有人抓一句歌詞吧?就是〈恆河的河水〉裡面的歌詞:美麗~新世界~等著我、我、我、我、我⋯⋯(唱)」
「這算是大家一起寫的,曲是 YB 寫的,但其實也不是他寫⋯⋯他就是亂彈那個 synth 出來。」
「記得那陣子,我(李權哲)跟 YB 常常就在聽一些蘇聯的,Soviet Union 的 New Wave、Synth Pop 啦,然後就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很一種⋯⋯既專業,可是又想要娛樂(的感覺),他們的眼神又很呆滯。」
「那些聽眾看那個台上的人,沒有人會歡呼,好像沒有快樂的權利這樣。」
「對,大家都很好像都很空洞一樣地看他們,尤其是主唱。那個主唱超屌。」
「所以就是 YB 在上面彈 synth,把旋律全部彈出來,也就是你後來聽到的,然後作詞,就是一人丟一句,就把旋律的詞填出來了。」
所以,你們平常寫歌也都這樣嗎?
「其實也不一定,有些歌是大家自己在家裡寫好的啊,其實絕大部分是。 」
「比如說〈我想要一台車〉就是 OLer 從家裡帶過來,〈說出口〉也是簡靖宣在家裡做,〈掰掰〉、〈腦海中〉也是 YB 在家裡就突然長那樣,所以反而這首〈恆河的河水〉是少數。」
那我可以聽一下嗎?蘇聯的那個(Forum〈Let’s call each other〉)。
做最久的一張專輯
整體來說,上一張專輯給我的感覺就是比較飄,但這次的,就比較讓人想跳舞,是為什麼啊?
「會不會是節拍器的問題?」
你說把它調快嗎?
「沒有沒有,我們只有幾首歌沒有節拍器,上一張專輯是整個都沒有。」
「那會不會是 vary speed(編曲軟體的變速功能)的問題?」
「哇!自從發現 vary speed 以後,好像不管做什麼東西都會調快。」
「可是其實我們很多都沒有啊。」
「對,但有一陣子你(李權哲)好像很瘋 vary speed。」
「我自己的歌是有啦!」
你說⋯⋯就像你最近幫 BRADD 製作的那首〈Pure Oxygen〉嗎?
「喔對啊,那是我告訴他的。」
「⋯⋯那你有看過 BRADD 跳舞〈恆河的河水〉嗎?」
沒有。
「喔,他很會跳,是我們的老師!我們 4 月 21 的專場會請 BRADD 來當我們的舞蹈教練,他就要把他的招數拿出來,傳授給我們。」
喔對了,你上次不是有發 IG 限動說,《美麗新世界》是你做過最久的一張專輯?
「算是哦,真的歷時蠻久的,真的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真的要講,是從〈我想要一台車〉就開始,差不多 2020 年吧⋯⋯〈請你告訴我〉也超久以前的歌了,然後〈癱瘓澎湃〉也做了超久,好像兩年前的。」
「一共做了四、五次了吧。」
「〈癱瘓澎湃〉那首,應該是創團的前兩首吧,是後來有一天突然,就突然,在我家開始錄了,就變現在這樣。」
「 所以大概我覺得,整個要講多久,其實可能算兩年。」
講好寫歌都會失敗
「啊⋯⋯我(YB)記得〈腦海中〉當時候是被細野晴臣影響,可是最後出來⋯⋯應該也聽不出來吧。」
「細野晴臣喔⋯⋯在我的視角裡,它從來沒有動工日期,甚至連結束日期我也不知道,就像〈R U GAE?〉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記得就剛好買了一台合成器喔,我們就在那邊玩,玩得很開心,然後那時候大家都走啊,只剩我和 YB,然後也是一樣就亂弄,反正就弄了一個編曲,然後 YB 就亂唱⋯⋯」
「就是一樣,他每次很愛做這種事!他就是只唱一個旋律,然後旋律超棒,然後你問他要寫什麼?他也不知道⋯⋯然後我就寫歌詞,當天就弄好了。」
這也算是露波在創作上的一種狀態吧,就是比較隨性,比較突然這樣。
「好像是欸⋯⋯」
「生活也是這樣子吧?就是一個直覺。」
很相信直覺, 還是因為懶惰?(開玩笑)
「對,就不會刻意要約幹嘛幹嘛的,說欸!我們今天來寫歌,這樣。」
「其實我們每次講好(一起來寫歌),好像都會失敗,對。」
懂⋯⋯那,那個 Gay 為什麼是 GAE 啊?怎麼會這樣用?
「你有看過一個迷因嗎?叫做 Why are you gae?」
媽聽了,買了一台車
我們來聊一下這次製作好了,好奇在製作上,你(李權哲)製作你自己的作品,或者是露波的作品,跟幫別人製作的整個狀態會不一樣嗎?
「我覺得,只要我沒有要唱主唱, 我的狀態就會不一樣,但除了那個之外,我覺得都差不多欸,其實好像是差不多的事情。」
不會說自己的樂團會比較實驗性一點去做這樣?
「我也沒有在想欸,就是好像覺得,要怎樣就怎樣⋯⋯我也不知道。」
「就是他們預算有限的話,我可能就不會錄真的,但是像露波的或者我自己的,我能錄真的,我一定都錄真的。但有些歌就是一定要 midi 啊,像春艷的,就一定要爆炸多 midi,你用的真的反而很奇怪。」
那這張專輯完成後,你們自己覺得怎麼樣?
「這一張我覺得很棒啊,反而覺得發出去之後,還變得更好聽。」
「喔對啊,我上次在台南的時候,就也是直接放把專輯從頭放到尾,然後就覺得,好好聽喔!」
「對,我也可以,可以整個超離掉你知道嗎?我想說這張跟我完全沒有關係,然後就覺得,這個音樂不錯這樣。」
「啊,那時候 YB 有打給我,我也跟他講,乾!這張真的⋯⋯讚!」
「對,像其他任何,任何我有做任何事情的專輯,不管任何人、任何東西,我聽到的時候就是⋯⋯你知道嗎? (頭皮發麻抓頭皮的動作)尤其是聽自己唱自己的歌⋯⋯我聽自己唱歌都超 cringe 你知道嗎?」
所以是什麼原因啊?
「我不知道啊,就這張我可以享受。」
另外也是蠻好奇的,你(權哲)現在有自己的車嗎?
「欸,好像沒有⋯⋯我自己的車撞掉了⋯⋯怎麼辦,好像越來越沒有說服力了。」
〈我想要一台車〉這首歌是你(OLer)寫的,而且 MV 裡還出現了紅色跑車,所以你平常就對車子很有研究嗎?
「也沒有很研究⋯⋯那時候選車就有三台可以選,剛好看到那一台,就覺得是那一台這樣。」
跟朋友借的時候還有得選?
「對啊,那時候有三台選,都是紅色的。」
歌詞寫得蠻好玩的,那你呢,現在有自己的車嗎? (注:歌詞裡 OLer 寫「我想要一台車 / 爸爸媽媽買給我」、「唯一的問題就是 / 沒錢買車」)
「算是開家裡的,就是那首歌寫完之後我給我媽聽,然後過了一段時間,她就突然買車了⋯⋯蠻好笑的,聽起來像什麼富二代,但就是買給家裡,一起開這樣。」
從樂團回到合唱團
不過〈我想要一台車〉的 solo 有五個人來彈,是怎麼一回事啊?
「其實我們是四個吉他手出身的樂團。」
對呀,之前跟朋友介紹你們的樂團,然後他就問我,到底誰是哪個樂器? 我說我也不知道。 除了主唱以外,其他我不知道。
「結果現在也沒了,就合唱團!」
「其實也不模糊啊,我們一開始就這樣講好了。」
但上一張還是比較一致吧? 這一張就大家開始有不同的參與。
「嗯,我覺得這張就發揮到合唱團的功用。」
喔對了⋯⋯還想起你們有說過,封面上的五顆球,代表你們各自的不同故事?
「應該就是,可以視為我們介紹關於這一方面的說詞,又或是文字上的一種說法。」
「⋯⋯啊就是唬爛啦!」
「哈哈哈⋯⋯」
採訪當天,陽明山上的天氣很好,車子一路上停了好幾個地方,拍了些照片。
雖然在車上跟樂團相處了將近三小時的時間,但以整體來說,對話還算是相當散落。回家以後沒多久,我就把錄音檔整理好了,但對於要怎麼透過這篇專訪,將樂團的個性呈現,我還持續琢磨了一段時間。
最終又最終,我還是決定把對話如實搬出來,畢竟我想,能在一台車子裡做採訪這事,似乎也只有跟露波合唱團這夥人,和在《美麗新世界》這張專輯發生時,才比較合理。
從《有沒有很頭痛》開始,露波合唱團就不斷在擴張自己的音樂想像,就像他們所說:「吃什麼拉什麼。」在話語之間,也反映出他們對待音樂和創作的自然流露。而與此同時,自身的風格也越來越自成一格。
尤其在台灣獨立樂團的一片關係重疊之間,他們看起來跟外界沒多少交集(李權哲:「最討厭 social 了!」),在曲風上,也明顯不受其他當代獨立樂團影響,演出不怎麼辦,只偶爾在音樂祭上出現,甚至聽團員說,他們只有接近演出的時候才會大概練團。
而現在,他們做出了一本的百科全書,打造出自己的《美麗新世界》,接下來到底露波合唱團還會做些什麼,我相信,其他人肯定比他們自己都還要期待。
攝影/@anithing.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