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20・新聞

看BLACKPINK演唱會要坐著還是站著?我們訪問了六位現場觀眾,他們的看法很不一樣

「前面的坐下,坐下!」3 月 18 日週六夜,韓國女團 BLACKPINK 在高雄世運主場館開唱,吸引四萬人入場,正當四位團員出場演唱〈How You Like That〉之際,一樓高票價附對號座席的特區、VIP 區、BORN PINK 區,屢屢發生前排觀眾站立,遮蔽到後排視線的爭執,至少持續了四至五首歌的時間。

起初接收到抗議訊息的前排觀眾還會坐下,可當下一首歌的前奏響起、四位團員開始走位,他們仍忍不住起身,霎時只見一排又一排的觀眾,宛如傾倒的骨牌被倒敘播放,已不顧抗議者的罵聲,維持立姿甚至高舉手機拍照到最後一刻,僅在播放串場影片的時候才歸位休息。

當時我坐在一樓中間排的座位,陷入尷尬窘境,站起身,會被後排的人勸阻甚至破口大罵,帶著罪惡感完全沒辦法專心看演出;可乖乖坐著又會被前排擋到視線、看不見舞台,只能跟著站起來並回頭攤手說聲:「不好意思,我也沒有辦法。」

演唱會結束沒多久,觀眾的坐站爭議果然上了新聞與各大網路論壇。有人開玩笑說,還以為「坐下」是台灣特有的韓團應援語,也有人幽默註解:「In Taiwan we don’t say BLACKPINK in your area. We say 前面坐下.」但更多的是激烈地互相怪罪——站著的覺得坐著的掃興不懂參與演唱會,坐著的覺得站著的破壞規矩、何不去買站位票。

搜尋主辦單位 LIVE NATION 的入場辦法,僅限制觀眾,「請勿站立於座椅上觀賞演出,若因此導致場館物品損壞,須負賠償責任。」事實上,現場即有觀眾請工作人員出面,勸站著的人都坐下,結果工作人員說他們沒有禁止站立,沒辦法管,現場狀況幾乎可以說是失序。

這不是台灣演唱會史上第一次的「反站」爭議。2015 年,日本歌手椎名林檎首次來台,在南港展覽館開唱,儘管全區安排座位,觀眾仍因為想一睹椎名林檎的風采起身,甚至離席跑進走道區,被現場觀眾抨擊。2016 年,英國樂團 Suede 在台北國際會議中心演出亦然,一開場,許多觀眾便衝向舞台形成非官方的「搖滾站位」,讓守序入座的觀眾抱怨,買便宜的票跟買貴的票沒兩樣。

2022 年,免費的「搖滾台中」於文心森林公園的戶外劇場舉辦,現場塞滿各式各樣的聽眾。儘管同樣是「坐站之爭」,但情況更加複雜,在梯形座位區的希望站著的人坐下,靠舞台的搖滾區的又希望坐著的人站起來,後續討論,一度牽涉到音樂祭文化、場地設計、個人自由⋯⋯等複雜因素,多方各執一詞。

BLACKPINK 演唱會的「坐站之爭」也具有類似的複雜性,作為一組標籤為 K-pop 的韓國女團,她們不只享有世界級聲譽,觀眾的組成數量與性質也早已超越 K-pop 的核心族群。在演出後兩天,我們分別訪問了六位現場觀眾,希望能一窺不同立場的樂迷心裡真正的想法。他們可能是偏站派或偏坐派,也可能是深感為難的中間派,在各持己見甚至出言不遜的口氣下,若要說有什麼共同之處,那就是期望找到一個能塑造彼此默契、盡興投入演唱會的方法吧?

❑ 匿名(20歲 學生):不知道站著的人到底是屁股多癢?

這次 BLACKPINK 門票我買在特 A5,現場真的有很多人站起來還高舉手機手機,害坐在後面的人若不站起來就完全看不到。

一開始成員進場的時候,前面大概有五排的人都站起來,雖然後面馬上有人大罵「坐下」,但只有幾個人真的坐下而已,沒多久又站起來拍,所以後面好幾首歌,大家也都放棄只好跟著站著看。

我覺得因為是坐票,所以坐著看很理所當然吧!要站的話就去搖滾站區就好了,而且坐著其實可以看得超清楚,根本不用怕看不到,不知道站著的人到底是屁股多癢?

其實演唱會從進場動線開始就蠻亂的,問工作人員說哪個門是從哪裡排,他也不知道,我只好自己問排隊的人是在排什麼。但演唱會整體,除了站著的爭議之外都很值得,現在只可惜為何我沒有去買 19 號的票。

❑ Dean(30歲 行銷經理):我也被擋住,但這就是演唱會!

站著聽 pop 表演很合理,不然歌手喊「dance! Jump! Go!」喊假的嗎!如果唱嗨歌,歌手期待觀眾站著嗨 ,那為了演唱會的氛圍,站著還是坐著比較不應該?我唯一看過場館有工作人員大力勸阻觀眾坐下、不要舞動,是我在杭州看蔡依林,真的找警察公安來制止。

我覺得會堅持要坐著的人,是不熟悉音樂表演的人,沒有「享受音樂才是最高指導原則」的共識。他們多半是來跟風的,因為對音樂表演 vibe 沒有追求,只是來看看名人 (不免俗有更膚淺的人),甚至覺得別人站著會影響他們拍照。

但拍照比較可惡啊,因為拍照才有觸法,站著沒有,而且還有助於演唱會 vibe。站著被身高排擠的人很可憐,但拍照的人比站著的人,更阻擋你看大螢幕啊!

有留言說「買票時沒有想過大家都站著」,我才沒想過你都買 8800 還想要坐著!我在意的是歷史意義而不是誰的靜脈曲張。服務音樂的共識,才是一切。如果主辦方想教育大眾,可以把,「因為此活動為音樂展演,應以合理範圍內之行徑,為求演出品質與氛圍提升都允許。不合法範圍如拍照攝影、吸食毒品,都不允許」,寫在行前說明裡。

結論說難聽點啦,就是 YG 跟理想國才不在意,賺到就好了,不爽下次不要來聽。笑死,以為 BLACKPINK 是誰家巷口的早餐店,還要哈腰叫你帥哥,殷切關心你有沒有吃飽喔?不爽打給消基會,謝謝。PS:很多段我也都是坐著,被前面站著的人擋住,但這就是演唱會!

❑ Han(34歲 醫療業):站著或坐著這題,我是中間派的。

這是我第三次看演唱會,前兩次分別是蔡依林跟安溥。我記得蔡依林在唱重要的歌的時候,大家會站起來跳,然後乖乖回座位;安溥則全程坐著。

關於 BLACKPINK 演唱會站著或坐著這題,我是中間派的,因為看到後來大家全站,我就跟著站。其實我一開始是跟大家呼聲喊坐下的,我前面的女生還轉過來跟我道歉,然後就站起來了,根本人性大考驗。

我覺得會有這狀況是因為不知道規範為何,假如能原本就告知我可以沒有壓力地站,我何樂不為?因為動態歌曲多,跳動也會更自然放鬆,只是有人站在椅子上就真的過分了。我有看到工作人員一開始有勸導不要站在椅子上一次,但是後面根本管不到。

我們後面有比較在意的人,但是應該是罵整體,他們從一開始就在罵(或者酸)。昨天在 Dcard 有看到討論的就是我那區(6800)。我知道我那區,大概 15-16 排有幾個人,一開始蠻執意要坐著的,其實看到的時候也蠻天人交戰。

我是想照規則走的,明明大家都坐著,每個人都能受益,但是我在演出後爬文看到,有工作人員說沒有禁止站立所以無法勸導,而且網友也分享國外演唱會(不一定是 BP)也會有站立的現象,所以可能是官方的問題,沒有事先規範清楚,或者工讀生訓練不良。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是否能使用通訊器材錄影?因為注意事項是寫不能,但是大家拍的多爽!舉起手機影響觀影遮蔽到後方視線,這個一定跟站立有很大的關係,所以我認為主辦單位是有問題的。

❑ 美人魚(23歲 音樂產業):買什麼票就要遵守什麼規則。

我大部分都是去 live house 看全站席的演出,獨立音樂或嘻哈場的,規模頂多 2000 人,很習慣跟藝人沒有太遠的感覺。BLACKPINK 在歐洲也看過,那時候也是搖滾區站票,但歐洲人好高,就算站很近也都看不到,全程脖子跟手痠死。

這次的高雄 BLACKPINK 看是我看過最大場的演唱會,其實沒有很習慣這種花錢去看螢幕的感覺,但因為知道整場會怎麼安排,再加上成員比在歐洲的時候看起來還開心,所以看了也還算愉快,就覺得好可愛。

我坐在特 A1,開場之後全部的人就站起來,一直說坐下也沒用(我有嘗試叫別人坐下但沒用,沒有起衝突但也沒有成功勸阻),過沒多久也會跟著站起來,因為堅持坐下反而會害自己什麼都看不到,但我其實蠻習慣站著看演唱會所以也沒差,而且在台灣我很高看得蠻清楚。

我覺得,買坐票就坐著,買站票就站著,雖然站著看可能比較 high,但是買什麼票就要遵守什麼規則,不然會影響到花同樣價格的人可以坐著看的權益。對我自己來說最好的方法可能是擴大站票區,讓更多人可以跟著嗨歌一起跳,畢竟台上表演的人看到台下全坐著,應該也會覺得氣氛不好。

主辦方會這樣安排,可能是考量到人員安全問題,還有同票價站位公平性的問題,的確是很兩難。比較不滿的是進場完全沒有動線可言,在外面排到要死,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排在對的位置上,這明明是拉紅龍就可以解決的問題卻完全沒做,蠻低級的錯誤。而手機拍攝,我覺得這種韓團演唱會一定是全程都會被別人的手機稍微擋到,可以理解,就沒關係。

❑ 160的矮子(31歲 自由接案):花了這筆錢,就會希望獲得一個最完整的體驗。

我看過蠻多演唱會,有台灣的周杰倫、A-Lin、蘇打綠,而韓流拼盤之外,也看過 IU、ITZY 的演出,歐美最近則是 AURORA。

BLACKPINK 這次我坐在 BORN PINK 區(8800),只要他們一出現,就算只有一隻小手手,大家也會瘋狂地想站起來。我這區應該是能看得最清楚的座位,但前面站起來的人只要稍微比我高一點,我就看不到了,加上手機跟應援棒,又會進一步擋住視線,只能從縫隙挑一個成員看,很難同時看到全部的人。

當你都花了這筆錢的時候,就會希望獲得一個最完整、最好的演唱會體驗,但當下我就在想,這種擠來擠去、從縫隙中求生存會不會也是演唱會的體驗之一?

我明白大家很 high,想要站起來跳舞,我也會,但如果這世界的人們有一個共識是,買座位的人就乖乖坐在椅子上,想站著 high 又夠高的人到站區的話,會更理想。我也明白身為表演者,看到台下人很冷靜坐在那邊會覺得很奇怪,但這就是人類莫名培養出來的一個奇怪的默契,就像我們看到電影很 high 的部分也不會站起來,你想要給台上的人那個氛圍,我覺得有更好的處理方式。

我還是會覺得,我希望我買到這張票是一個完整的體驗。我當然也很愛他們才會花這麼多錢去買那張票,結果卻敗在先天的太矮這件事情上面,真的就會覺得蠻傷心的。

最後想補充,進場動線規劃我覺得還好,人這麼多大家還是有乖乖排隊。手機拍攝這件事我掙扎很久,以前以為看演唱會不能拍,但長大後發現這好像也不是件壞事,對藝人來說,這種飯拍可以轉傳給不是粉絲的人,讓更多人一起喜歡。

有時候藝人在台上也會跟你的手機打招呼,甚至拿起來拍,我就有過去心裡那關,但我覺得好好體驗當下時刻也是很重要的,或許可以開放一個可以拍照的時間,其他時間大家就有默契地都不要拍,好好享受。如果一直在拍照、錄影,也會進一步地擋到後面的人的視野,我其實最後也會問自己:那我真的有全心全意的享受到這場演唱會嗎?

❑ 權貝卡(25歲 K-pop資深迷妹):聽音樂節的習慣和聽 K-pop 的習慣不太一樣。

我坐在右側二樓 5800 的位子,可以清楚看到底下超混亂,有的人站著,有的人坐著,然後時站時坐,蠻好笑的,感覺大家都氣在心裡。

我覺得會發生這件事,跟 BLACKPINK 破圈很有關係,他們的演唱會比較像是一個大型的打卡景點,導致來看的人其實水準很不平均,感覺很多人平常沒有看韓團演唱會的經驗,就不會遵守規則。

如果觀眾都是「K-pop 圈內人」,懂得團結應援、坐區與站區的差別,那這種情況就會比較少,我去南港展覽館看 IU,全部座位沒人站起來啊。但 BLACKPINK 的演出沒辦法,因為他們的粉絲大部分都不是在追 K-pop 的人,對這種文化比較陌生。

其實,K-pop 粉絲對 BLACKPINK 也有些意見,會覺得他們沒有好好經營本業,是靠大資本墊高知名度,但對 YG 來說她們就是超成功的商品,舞不用好好跳,票也可以賣完,變成超大型網紅打卡點!

回到正題,我覺得很奇怪,有給你座位那你就是坐著啊,後面的搖滾區才是該站著的地方。聽音樂節的習慣和聽 K-pop 的習慣不太一樣,K-pop 就是要有規矩,應援本身就是所有人都按照規矩走才會有的結果,不團結就做不好。但我去之前大概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倒也不是誰是真粉絲的問題,大家都是真粉啊,但人太多就很混亂。

(社群編輯以琳對本文亦有採訪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