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15・吹專訪

【吹專訪】雨停了之後,主辦人蕭達謙談野人祭:「我覺得比浪人祭好玩,它是我理想中音樂祭的樣貌。」

「大眾有時候喜歡用既定印象貼上標籤,例如嘻哈、聽團,甚至嬉皮啊⋯⋯但野人祭什麼類型的人都有。不是我們特定喜歡些什麼,而是有很多音樂文化都值得被喜歡。」

談及野人祭與浪人祭的差異,蕭達謙認為野人祭更好玩,「它體現出特殊的遊行文化,類似於一種烏托邦的樣貌,這是我理想中音樂祭的樣貌。」

去年底,怪颱山陀兒挾帶強風豪雨,狠狠打亂了第 6 屆浪人祭的節奏,第一日活動被迫取消,部分節目內容無法演出。幾經思量,浪人祭主辦人蕭達謙決定將補場活動「浪人祭 6.5 屆」辦在 2025 野人祭前一日,一起攤銷營運成本,沒想到預售票不如預期,風雨半年後又來好事。

音樂祭舉辦的地點為華中露營場,那裡有一個「風雨廣場」,蕭達謙卻自嘲:「我們活動那幾天都叫它『無風無雨廣場』,因為我到處拜拜,拜了一個禮拜,到了萬華老廟與台北各地的知名廟宇。」他甚至打給浮現祭的老諾,請教參拜禮儀要注意的事項,他說:「野人祭遇到許多的暖心協助,諾哥也有很大一部分,甚至他還到活動現場發放大甲媽祖壓轎金,諾哥跟著我一起逛會場,見到工作人員就會發。」

即便挑戰依舊,蕭達謙也見到很多感動的畫面。他前幾天滑 Threads,看到有一個人分享,野人祭與萬華世界下午酒場合作的企劃「野行巡遊」參與體驗,大夥隨著遊行隊伍熱鬧的氣氛,鞋底的爛泥巧妙轉換成另一種歡樂氛圍,提振了眾人面對雨天的士氣。

「你已經是一個很異質化的音樂祭,你就是一個跟別人不一樣的東西。」蕭達謙說,如果主辦單位準備的相對豐富,大家有好的體驗的時候,問題是會修正、修復的,甚至會轉念變成一種「反正我就是來玩的啊」的想法,但假使選團大同小異,基礎設施又比別人差,大家就會更加在意活動遇到的突發狀況。

相較於浪人祭的市場考量,他希望野人祭能更「野」一些,「我想讓它有點⋯⋯我不是說希望大家腳上都是泥濘,我是指想呈現髒一點的曲風,不是生理上的髒,我想要讓大家接觸一點更龐克、噪音、野的音樂。」

在音樂祭結束後不久,蕭達謙在喘口氣之餘受訪,除了解釋手上兩個音樂祭的差異、台北音樂祭相對難賣的因素,以及回顧印象深刻的演出外,更脫口一些浪人祭接下來的計畫。

Q:辦完浪人祭 6.5 屆加 2025 野人祭後,有影響你接下來的規劃嗎?收尾還順利嗎?

今年的票房收入滿辛苦,經營管理上會比較ㄍㄧㄥ一點,自己要想辦法扛下這些支出。可能就會有一種,忙完是忙完了,難題還是糾纏著你的感受。但是去年浪人祭遇到颱風要補償樂迷的事情,我覺得我已經徹底解決了,沒有再讓我更加心煩意亂的事情,只是要渡過新的浪人祭這一關,可能會再吃力了一點。

收尾算順利吧!場地方希望把柏油路清乾淨,我們請了一台水車去清,也拿著鏟子準備部分整地。

Q:野人祭看到哪些比較感動的畫面呢?

最一開始是「野行巡遊」的概念企劃,你在野人祭會看到有一大群人在遊行,由嗨島電波、萬華世界下午酒場、莊奕凡共同召集,很多是台灣很棒的舞者與表演藝術家,手上拿著管樂或非洲鼓走訪各處,相當熱鬧的畫面。不管是攤商市集或是樂迷朋友,反應都還滿好的,那樣的氣氛是我夢寐以求的音樂祭,應該會有的橋段。

還有睽違 12 年原始團員再次合體的那我懂你意思了,總算回來音樂祭的現場。剛好他們發作品的時期是我就讀大學時期的前後,也受他們的影響滿大的。我在側台看他們表演,大概哭了整場吧?我們等了那麼久,從去年到現在花了很多時間討論這場演出,終於成真了,那一刻真的很感動。

整場演出的穩定性,都讓我覺得團員準備得很充實,準備要給大家一場⋯⋯現在的聽團仔還沒有這麼認識他們吧?或是聽串流,沒有預料他們現場會那麼好看?大家看了演出有被嚇到,就算是不認識他們的面孔,也會因而被感染。

Q:你是第幾次在自己的音樂祭上流淚呢?記得以前你提過,你在第一屆浪人祭看吳青原也一陣鼻酸。

兩三次吧?還有一次是滅火器在台上唱〈同學會〉的時候,記得當時我們有籌備一個節目,有找楊大正來做對談人,我就跟他說:「我最喜歡你們的歌是〈同學會〉。」他就說:「喔!這首我也覺得滿好聽的。」後來跨過了疫情,總算成功舉辦 2021 浪人祭,他在台上唱的最後一首歌就是〈同學會〉。

類似事情,反映在今年也很有感。因為我也很喜歡蛋堡,你知道他平時話不多,頻率對上又有很多話可以聊。他有時候會親自來我們辦公室簽合約,就能偷偷的長聊一點,我就問他:「如果低潮的時候,你會怎麼解開啊?」他說:「可能要運動吧!」甚至也跟我說:「你可能要多花一點時間愛自己。」我說:「喔~」那一刻好像被點醒了什麼。

2022 年的浪人祭,蛋堡唱新歌的比例較高,但他在野人祭唱更多傳唱度高的經典歌曲,比例又高了一點。因為蛋堡之前有說過不會自己唱安可曲,結果他在野人祭最後加碼唱了〈過程〉,獻給我們所有的工作人員,我當下沒有哭,但是心裡很澎湃與感慨。他也對著我們說了許多勉勵的話,感謝觀眾朋友支持這場音樂祭。

我記得「野行巡遊」出來的時候,我也是哭啊。因為我們討論了半年以上,兜集各方人馬,從北到南齊聚在一起。大眾有時候喜歡用既定印象貼上標籤,例如嘻哈、聽團,甚至嬉皮啊⋯⋯但野人祭好像什麼樣的人都有,我們只是喜愛著音樂,而聚集在一起。我覺得這是音樂祭要有的樣貌,不是說我們要特定喜歡哪種類型,而是什麼東西都值得被喜歡。

Q:「野行巡遊」是野人祭第一次做嗎?

第一次做,2022 年野人祭還沒有這個概念。我們跟「萬華世界下午酒場」討論合作時,發現他們與東三水市場、新富市場、新富町文化市場共同主辦《招財大賺吉の祭》,似於青山王遶境後的 after party。他們從日本神社帶來了招財貓回台,並組織去扛轎遶境,甚至真的有進到廟裡面去,酒場真的在萬華深耕滿長一段時間。

所以我想,如果我們辦在萬華,能找到在地有趣的合作,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就思考能不能在野人祭也有個不一樣的遊行。於是遊行裡有一隻白蛇與許多裝置作品,由 Deka Dance 設計製作,因為今年是蛇年,主題就是以蛇為主。未來這個遊行也會希望它繼續下去,因為我想要十二生肖都做為一隻年獸。

Q:不比浪人祭,野人祭給人在地的連結還不太明確。

這件事情在我心中有一個複雜的點,因為野人祭的舞台,是用台北四獸山概念,虎、豹、象、獅去命名的。你才會看到虎嘯、獅吼舞台。第一屆就是從微遠虎山出發,那一年又是虎年,整體視覺跟出發點都是以虎為主。

我想今年辦完之後,肯定要換場地了,場地的河岸對面有許多住戶,其實噪音也滿影響他們那幾天的生活。正在思考要不要找新的場地做,但虎山肯定是放不下這麼多人了。

Q:音樂祭辦在山上很麻煩,道路會塞爆吧?

因為虎山腹地太小,最多一天 1 至 2 千人差不多吧?要去找到一個好的場地可能會是露營區。除了交通很難抵達外,你要做的話可能就必須開放露營,不然大家會找不到住宿。另外,如果做露營音樂祭,工作人員應該也整天不用睡覺了,洗澡沒有熱水或馬桶沖不下去,他們就是得找主辦來處理。這也是我一直很避免做露營音樂祭的原因,但這個趨勢發展,我似乎要接受它了(笑)。

畢竟事前的籌備我們也相當盡力了,為了這 3 天的活動,已經拜訪了 7 個里長。但有些住戶可能是租客,里長根本不會知道是誰。不像鄉下的里長,真的是鄰里關係更加直接,比較能溝通處理這類狀況。

Q:可以再幫大家複習辦野人祭的緣由嗎?

浪人祭跟野人祭是一起構思出來的音樂祭,一山一海。起初野人祭的想法,是想要親近大自然,或打造一個高運動量的音樂祭,包弓箭大賽、劍術大賽、足球比賽以及創新的祭典文化發生。

今年不管是樂迷、工作人員到樂團的體驗,它真的是一致好評,大家都被這個氣氛給感染了。舞台設計真的很厲害,我找裝置藝術團隊 Deka Dance 操刀,他們也有設計過「海或」與許多活動的舞台,野人祭就是想要有比較野生、自然一點的舞台設計。

Q:如果簡單定位,可以說野人祭的風格更實驗性一點嗎?

我都會講曲風比較偏髒或是躁音比例更高,總之就是實驗。

Q:躁跟髒跟台北的都會感有一點不搭嘎吧?

可是我小時候一直覺得台北的音樂場景⋯⋯類似像「吃到肉羹實業社」類型的樂團,音樂上的呈現就屬於我主觀定義中的「髒」,或像非人物種、傷心欲絕。我都覺得髒髒的,我不曉得我的形容是否合適,但體感就是會帶有一種陰鬱、憤怒、龐克或噪音的感受。

或許是我身為南部小孩,以前對台北搖滾樂的嚮往,包含透明雜誌、先知瑪莉、湯湯水水、盪在空中、那我懂你意思了⋯⋯我想像台北的音樂場景就是這些面向。

Q:台北比較 EMO,天氣也比較不好。

我所謂的髒是這個意思,有點類似這樣,但是野人祭可能再更野一點。

Q:這個詮釋滿好的啊,沒有什麼負面意涵。

怕他們覺得這種感覺不適合用髒來形容,我們都很乾淨啊(笑)⋯⋯我只是以一個南部人的視角分享,就我在嘉義時小時候的印象,例如說台中團在比例上擅長 Metal、Nu Metal,高雄就是熱血龐克,這三座城市的感覺都不一樣。所以在場景的辨識上,野人祭不會像浪人祭選團較為分佈普及,知道這個團不適合這樣氣氛就先不要找。

Q:野人祭沒那麼多商業考量,多少也影響票房。

加上大家一開始可能會覺得,浪人與野人差一個字沒有差多少吧?可能會覺得是浪人祭的複製版吧?大家來之前,我覺得會有這種既定想法,我後期有跟別人討論到過。

野人祭的體驗,至少今年有做出一個口碑。體驗很重要,只能用體驗讓大家明白兩者之間的差異,但是勢必規模要縮小,不能再擁有這麼巨大的舞台了。另外今年舞台會那麼大,也是要符合浪人祭 6.5 屆的硬體需求。

Q:撇除天候因素,野人祭票房比預期少還有哪些原因?

台北的音樂祭可能要賣單日票吧。因為我是賣雙日票,即使持 2024 浪人祭門票購買野人祭能有一些優惠,但我覺得還是好難賣。

浪人祭 6.5 屆跟野人祭合辦在台北還有一個很大的因素,當然是野人祭本來就在台北,我不希望它被移動。浪人祭 6.5 屆則本來就有成本需要被攤提,如果沒做好判斷的補辦,辦下去就一定是賠,雖然現在辦完還是賠(笑)。

畢竟我們的客群都是中北部居多,勢必補辦還是要辦在北部,一開始決策的出發點就是這樣。最大的問題點是外地去浪人祭的樂迷,大家都習慣揪團包棟,喜歡一起租台車,一起出去玩。而台南本來就有一個很魔幻的氛圍,浪人祭深耕在台南的加成效果就是那樣的棒。

可是野人祭在台北,我也不曉得為什麼票那麼難賣。可能難賣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幾週的活動太多了,很多也是海外音樂人的專場,不小心就變成大家其實都賣得很辛苦的車禍現場。最近檔期都撞在一起,我相信其它音樂祭也有一樣的煩惱。

第一是國內的疫情紅利早就完全過了;第二是現在太多娛樂類別可以選擇參與了,音樂只是娛樂裡其中一個選擇。或是樂迷已經參加了那麼多音樂祭,如果沒有多的娛樂預算,其實在家裡躺就好,沒有一定要走出戶外。

綜合這些因素,加上我選擇的卡司還是任性了一點,不是現在聽團主流客群會去想說:「我一定要買票的音樂祭。」

Q:不只是音樂祭泡沫化,還有感覺台北人在台北只是想要看大型專場嗎?

對,或是音樂祭只看一天吧?還有台北天氣真的太難搞了。在疫情過後,大家越來越願意支持音樂或是運動棒球類的活動。但是你會發現大家都是卡在大的場館,小的場館相對難做,很多新生代,甚至是經典一點的樂團,票都開始變得超難賣。

譬如說,每個月薪資一發下來,你的娛樂支出佔比可能佔 10%,支出在哪些必要的娛樂選項,就不會再有所花費了。這其實要綜合整個台灣的經濟面向與狀況,我不知道是否跟股市有沒有關係,但我覺得都是有所連動的。

而且在台北全戶外的場地,不可能辦那種 5 月到 9 月的活動,天氣是難以預估的,就連浪人祭辦在台南 10 月都能遇到怪颱了。戶外音樂祭的風險真的越來越令人擔憂,氣候相當極端。

Q:去浪人祭 6.5 屆與野人祭的樂迷有重疊很多嗎?

大概僅有 1/6 去浪人祭 6.5 屆的人去野人祭,野人祭有一半的人是浪人祭 6.5 屆來的。你就知道野人祭多辛苦了吧,我天真以為會有加乘效果。哎,在決策上耍小聰明果然是沒用的(笑)。

Q:未來還有什麼新想法?

2025 浪人祭會有些很酷的事情發生,今年第 7 屆一樣會是在 10 月,但是日期還不能跟大家講。另外我們會有一些海外籌辦的準備,可能會去到日本,作為海外推廣的一站,不只是把台灣的團帶過去音樂祭,我們也想要把台南有趣的事物帶到日本去,先跟大家預吿,我們預計會有一場日本篇的小浪人祭。

今年浪人祭整體規模不會到變大多少,票價也不會差太多。選團就在地更在地,國際更國際。

Q:今年浪人祭前,你應該也會常跑國外考察吧?

是有一些海外單位有找我,但我可能只能選幾個,因為真的沒有太多心情往外跑。只想把事情先做好,不然一直跑來跑去好焦慮。

我覺得到海外去,不管是選團參考,以及別人策展是如何將動線及後台的規劃的好,這些都很重要!例如我有看過在樂團要上台前,後台會有電視螢幕,跟他們講接下來的演出時間與曲序。我知道國外有些音樂祭是這樣做,我想要去參考他們做了哪些事情,使後台與現場規劃可以更加完整一點。

藝人與樂團的體驗好,真的很影響演出,很需要去觀摩一下。所以去國外音樂祭,很多時間是在交流、看哪些演出樂團有機會來台灣演出外,策展方更需要著重這些事情。活動要辦得好的前提是得顧到後台、前台的體驗,以及工作人員執行溝通上是否順暢,這都是滿需要被探討的面向。

圖片提供/笨道策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