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12・吹專訪

【吹專訪】「我沒有刻意思考的時候,就是一個天才。」YELLOW黃宣談《BEANSTALK》與他的新人格「傑克」

YELLOW黃宣戴著一片新鬍子出場,他說這是他的新人設「傑克」(Jack),呼應新專輯《BEANSTALK》裡「傑克與魔豆」的靈感主題。不意外地,這片鬍子成了他淨白光頭頸上唯一的毛髮,據說每天晚上回家還要泡洗髮精,是一片乾淨的鬍子。戀馬又戀牛仔的他,前陣子和 YouTuber 喬瑟夫拍一日騎馬體驗,幹話漫天;和馬聊感情觀、猜馬的星座姓名,十分鐘的影片裡,平時舌燦蓮花的喜劇演員怎麼樣也無法把節奏拉回主場。

牛仔很忙,「傑克」語速飛快地讓人插不上話。即使黃宣說這個新角色的性格相對沈穩、說話慢,但看來還是鎮不住本我。與其辨識現在人格究竟切換成誰,不如聽聽音樂吧。那誠實的音樂,誕生於現在卻指向未來的音樂,連他自己都認為,常常不經意透露他還沒意識到的心內話。黃宣說,上張專輯他有很多的設計跟思考,心緒是急的,直到這兩年漸漸意識到:「我沒有刻意思考的時候,就是一個天才。我開始設計的時候,就是個傻子。」

鮮為人知的是 2021 年初,黃宣曾經歷一段三個月的低潮期,直到七月受邀為「台北時裝周」寫主題曲〈PARADIGM〉、聽見〈Beanstalk〉的 demo 後首次被自己的歌救贖。順著解封的疫情,在八月金曲獎典禮登場,黃宣氣勢凜人圈了不少粉。接下來的四個月內,他又完成了 20 分鐘的《BEANSTALK》,以短篇幅、精敘事還原了這趟自信鵲起的旅途。天才回歸。

在音樂上和共同製作人阿涼再度攜手,《BEANSTALK》不只有 YELLOW 樂團班底,也邀集各方實力派樂手參與,包括:爵士小號手魏廣皓、豎琴才女蘇珮卿、擊樂演奏家吳政君、爵士鬼才藤井俊充、玩弦四度大提琴手葉俊麟,以及低音提琴名家徐崇育⋯⋯等。

要我形容,假設《浮世擊》是成人科幻史詩,那麼《BEANSTALK》更接近奇幻童話歌謠——掌舵前行的奧德賽,吟遊四海找方向;雖然還沒凱旋回鄉,至少已經能揚帆掌舵、乘風破浪。黃宣自陳「我的地獄還沒有過完」,製作、MV、實體、專場都還在路上,反正音樂先發出來自然發酵罷:「先讓大家自己聽一聽,有聽就有聽,沒聽無所謂,反正慢慢的,作品就留在那邊。」

以下是我們和黃宣的午後專訪。他在這篇訪問裡回答了「傑克與鬍子的誕生」、「如何撐過低潮期」、「音樂風格的內斂轉向」三個大題目。狀似急切的語速,其實敘述邏輯相當清晰,一個半小時破萬字的逐字稿,整理起來並不讓人覺得費力——

Q:先聊聊新的鬍子人設「傑克」吧?這片鬍子是哪裡來的?

我現在都會自我介紹:「Call me Jack, Jack Bean!」傑克賓恩先生。這靈感當然來自《傑克與魔豆》的故事,也受到《神鬼奇航》的影響,算是個噱頭。

但我要跟你分享的是,貼上鬍子的這個月以來,傑克的形象跟輪廓越來越明顯了。我發現黃宣跟傑克的距離產生微妙的關係;我發現他開始有他說話的方式,比起黃宣相對沈穩、內斂一點點,講話聲音速度比較慢一點。這就和我跟我的音樂一樣,是無意間探索出來的事情。

這是我實驗型的行為藝術,要解析它的話,本身沒有太多的意義,但我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的人,做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然後看大家的反應。

“Call me Jack!”

Q:大家看到以後都有什麼反應?這片鬍子與傑克何時開始「示眾」?

就會「誒,你怎麼會變這樣?」、「誒,你怎麼會有鬍子?」我就期待這種「膚淺」的反應!

專輯完成之前我就有貼鬍子的想法了,大概萌芽於十月底、十一月初,剛錄完的時候。事實上金音獎的時候我就已經戴了,後來就決定這幾個月跑宣傳的時候都要戴著。

Q:新人設跟這張新專輯關聯是什麼?

我覺得上一張專輯有很多證明自己的意圖,能量是往外的,要求關注,要讓大家知道你有多屌。可是做這張專輯前,三到六月的時候,我經歷了奇怪的、小小的低潮,所以有比較多探索自己、認識自己,是內斂的。

我想要知道我在這個世界上,我想得到的體驗是什麼,別人想從我身上體驗到的是什麼。上張專輯在講「深度死亡體驗」,這張專輯講「攀藤而生的生」——我的生死二重奏,check it!

這不是我一開始就設計好的。我發現,我對我的音樂很誠實,結果往往會比過度設計來的更有意思。我不控制它的時候,音樂會走在我的前面;它很大,我很小,這個距離會讓音樂帶我去到很意外的地方。

上一張專輯我一直想要控制很多事情,不管編曲、聲響都要達到一個極致,是「浮世擊」。可是這張自己推敲跟比較,聲音上的瑕疵我都沒有調,我不想 over polish,保留了一點魔法的可能性。

Q:剛剛說到,三到六月經歷了創作瓶頸。當時發生什麼事?如何找到出口?

我剛剛說,我三到六月經歷的小小低潮,可能跟疫情時代的共感效應有關係。「你悶大家都悶」這樣。

在前年十一月發完《浮世擊》後,表演、表演、弄弄弄弄弄⋯⋯我覺得我一直在做同一件事情很無聊。我甚至開始推掉了很多的演出邀約,整天關在家裡。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每年都要做這些事情,那有什麼意義?

我太想要得到一個答案,去找到一個結果,所以心情很痛苦。可是當時的我不知道,就是要經歷那段才能找到⋯⋯我在三到六月的時候還是有寫歌,但是我寫的歌都沒有完成,基本上就是亂唱,歌詞只是為了旋律順口隨便塞,一直到七月的時候受到「台北時裝週」的邀約、作主題曲,我就想到自己每天照鏡子,看自己的臉,突然意識到在全宇宙裡,你能做的事情也只有你能做得到。

你才是自己的典範(paradigm),不用去羨慕別人。你有自己的「道」,可能還看不清楚寶藏在哪裡,需要持續保持好奇跟探索。就像(傑克)在爬豆莖,已經看清楚城堡在哪裡的話,可能就會想休息了。反而前面有點霧、模模糊糊,感覺快到了的時候,會更有動力往前走。

也就是說,當你知道的越少,反而可以創造更多。也只有你自己才能決定自己最好的樣子。

Q:這些煩惱你是不是都不太會跟身邊的合作夥伴分享?

對,不是說我一定要自己去找答案,而是這些痛苦我必須自己去跟它共存。而且我個性比較三八,只希望大家看到我比較酷的一面。可能只有我很身邊的人、跟我同居的人知道。而且那陣子我心因性地脫皮,大家都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富貴手,晚上莫名其妙很焦慮。

我一度不太能接受自己有這樣情緒上的防禦。但後來發現這是很好的、探索自己的時機,我也很用力地去感受了。現在,如果你問我有找到答案嗎?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我不知道,可至少我看見新的風景了。

我常常跟大家說我不太會表露自己的情緒,但其實我很容易把自己的潛意識跟深層情緒塞在文字裡,即使我沒有想。透過這張專輯,大家會更認識 inner 的我自己,像是一封寫給自己的情書。

Q:八月到金曲獎典禮演出時,個人狀態還很混沌嗎?有沒有體會到什麼?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走在懸崖邊緣。金曲獎我很投入在舞台上的時候,我不太能控制自己做什麼動作。演出完我一直問阿涼,後來也去看我跟希希(孫盛希)的演出回放時,我才意識到 2014 年寫的〈不開燈俱樂部〉,也是在寫我 2018 到 2021 年進入音樂圈的光景(吹:台灣版的〈Hotel California〉)。

Q:後來如何開始發展成專輯?〈Beanstalk〉作為專輯標題的原因是?

專輯到七月的時候只完成一首,其他五、六首都只有短短的 demo,編曲幾乎是零。阿涼覺得我應該要直接訂錄音室的日期,不然永遠都做不完,所以就訂了十月底。可是都八月底、九月初了,我的進度還是很緩慢,結果神奇的時刻來了,magic hour is coming!我找到了一個 demo 是三月十號,節奏已經有馬蹄聲,詞是我亂塞的。那天晚上我重新打開它以後,我落淚,哭到不行;我之前從來沒有聽自己的作品爆哭過。

我會說「只有自己是自己唯一的救贖」,原因是我在狀態不好的時候,音樂幫我完成了轉移的作用,那些亂寫的詞其實偷偷地把我不會處理的情緒、很原型的想法,偷偷地放進去了。重新打開以後好像過去的自己,丟了一個時空膠囊給現在的我去遇到。我突然有百分之兩萬的信心,只要往前走就對了!

那首歌就是〈Beanstalk〉。我專輯的第一首歌。「攀過蔓芽地前進/天上掛的哪一顆像你」(唱)其實就是講自己。做藝術創作最難的就是在求這個 moment,第一次遇到,我開始知道要怎麼完成專輯,於是乎我在一個月那編好五首歌,跟(共同作詞人)張伍在一天內把沒完成的四首詞寫完。

這一切更驗證了一個說法,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魔豆得來速,哈,不好笑。

〈Beanstalk〉唱到:「抬頭望/順著風的方向」

Q:張伍本來是饒舌歌手,但這一兩來填詞的合作越來越多,除了孫盛希還有雷擎。為什麼也會想找張伍合作寫詞?

我跟他提出邀約的時候是八月,音樂根本還沒有做好,只有「傑克與魔豆」的概念。我不想他過度設計文字,可以透過音樂帶來的畫面,設計分鏡、看到的東西,不需要有邏輯。

我自己的歌除了〈獨上C樓〉跟小民以外,都沒有和別人一起寫歌詞。之前因為工作的關係,跟張伍合作過兩、三次;這次會想找他是因為,希望張伍能用他犀利的文字視角,讓我自己的話能被別人更聽得懂一點,但沒想到後來我們又創造出新的語境。

我覺得張伍真的是鬼才啦。我很欣賞他,夠變態、夠極端,內心有很矛盾掙扎的力量。這樣的人寫出來的文字就會跟別人不一樣。果然我們真的有擦出火花,三個小時寫完四首詞,但是過程很自然,我們就像在聊天。

我真的很想私自冊封他,當代恐怖大師暨新一代詞鬼、詞魔。我這邊敢打包票,之後要跟張伍邀歌得排隊了。我那時候找他的時候已經有三個人找他,包括雷擎,其他兩個我還不能講。

Q:直覺上就做出了一張只有 20 分鐘的專輯。在完成當下有沒有發現這件事?回頭看會不會覺得篇幅太短?

我沒有發現誒,但我個人蠻喜歡這種小而精緻的東西,也符合當代的聽覺。老實說我現在做一個小時或九十分鐘,我不覺得大家有時間消化這張專輯。我後來也理解最後為什麼是二十分鐘,我希望大家能從第一首聽到第八首。短篇幅、講得精巧,內容不一定會比六十分鐘的專輯「少」。

這張專輯就像是一本童話故事書:第一首〈Beanstalk〉是啟程;第二首〈道〉講我的「道」充滿驚奇,走起來並不容易,那還要不要往前?這時候傑克開始脫水、掉進荒漠、找不到出口——〈Pimpstalk〉講的「皮條客」就是我在表演中的狀態,付出很多能量但好像沒有人在乎,像皮條客在賤賣自己的快樂。

第四首〈don’t flinch〉(不要退縮),傑克進到沙塵暴,但沒有退縮,度過難關看到樹蔭下的花,那就是〈PARADIGM〉(典範)。於是傑克意識到自己產生了變化,過往雲煙變成〈mirare〉(海市蜃樓),並以〈遠行〉向過去的自己告別。

在最後的〈Strawberry Green〉,我從水果的視角出發,描述一顆綠草莓很討厭採收期,因為每到了採收期都沒有人要吃他。他覺得自己很可憐,想回到土裡,因為在土裡就沒有人在乎他是紅色的還是綠色的了。

Q:《Beanstalk》和前幾張的樂團聲響不太一樣,有更豐富的器樂合作,出現弦樂器、小號的篇幅。

對,這張還有更多的 foley sound(擬音),譬如敲擊的聲音、拍手的聲音、呼吸的聲音。像〈Beanstalk〉的馬蹄聲是我用手在木板上敲的;低音的 line 也不是 double bass,是我用木吉他彈完後再降十二度,很雋永的聲音。

另外真鼓的聲音很少,hi-hat 的聲音很少,和上張專輯相比,真實樂器的比例沒那麼多,不太去表現樂器的演奏張力。這次做了很多的「工業排列」,在錄音室錄了不同靴子踩地板的聲音,當成我的大鼓;要嘛就很極端,只用木吉他彈奏(〈遠行〉)。

我覺得很酷的是,上張專輯很容易就破一百軌,但這張專輯我後來才發現沒有一首超過三十軌。我這次用了很多「減法」,視野卻更大,我不需要沒有自信地去加很多聲音,因為詞曲本身就有魔法。

Q:連演唱的口氣都改變了?

我其實很少用這麼輕的口氣唱歌。這次也嘗試了比較溫柔、柔軟的語氣,希望能夠⋯⋯唱到你的心裡去,沒有啦~

Q:〈遠行〉是專輯裡唯一純木吉他彈唱的歌,也就是你說的那種很溫柔的唱法。

〈遠行〉是我很早以前就寫的歌,2020 年還有一個蘇慧倫的版本(收錄在專輯《面面》裡)。我為什麼想把這首歌拿回來自己唱,因為這首歌一直很吸引我,但我沒有唱成自己的版本過,在做專輯時突然想起這首歌,我意識到,「哇靠,這首歌就是在等這張專輯」。

我以為我在寫男女感情的眷戀,但從傑克的視角來看,這其實是自己跟過去的自己道別。我建議大家可以搭配「台11線」海風服用,眼淚會這樣子掉(模擬淚水被海風往後吹的樣子)。

Q:〈Strawberry Green〉是專輯裡唯一和樂手在練團室 jam 出編曲的歌,可以聊一下這首嘗試了什麼特別的錄音方式?

〈Strawberry Green〉講的是一個阿姨拿了一籃嬌嫩欲滴的草莓給我,其中有一顆綠色的你會選擇吃他還是丟掉?大部分的人都不會選擇吃他,但他很可憐啊,他天生就長這樣。歌詞很特別的是,我一個人開車到五指山上,在車子裡,下著雨,裝詩人,把歌詞寫好。

這首歌很有趣,我們嘗試了一種新的錄音方式。其實原本是要四重奏的,有大提琴(玩弦四度葉俊麟老師),還有「老班底」貝斯手曹瑋、吉他手 Tim、阿涼的鋼琴。

可是這四個人在 10 月底的時間太難喬來了,所以我們就討論出一個異時空錄音方式:先找好樂器,譬如阿涼的鋼琴搭著我的 vocal 錄一道,然後再把鋼琴預錄好的聲音,透過擴大機放在錄音室的空間裡面。等於我們在錄音室擺了四張椅子,四張椅子上都擺了擴大機、音箱,音箱裡也都灌錄了個別樂手老師在不同時間點錄下的演奏。

這就像是一個假的四重奏,同時也是真的四重奏,因為有四顆音箱代表四個樂手老師,同時在錄音室竄出聲音,並且再錄一次。這也證明了時間是非線性的,我覺得效果很不錯,聽起來很魔幻寫實。

我可以特別再提的是,《傑克與魔豆》最後他帶回了三個寶藏,有金雞母、珠寶袋跟自動彈奏的豎琴。所以藏在最後一首〈Strawberry Green〉的最後一段,有我跟豎琴手蘇珮卿一刀未剪的即興。

Q:專輯援引了《傑克與魔豆》,那在攀藤過程中的「巨人」又是指誰呢?

〈Beanstalk〉有窺探、偷窺的意思。可能你在創作的過程中,未來的你正在偷偷看你,或者和傑克窺探巨人的寶藏一樣。其實,人類的歷史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斷推進的結果。在我成長的過程裡,有很多巨人在前方罩著我,譬如 Prince。我從他們身上偷了很多東西,所以這張專輯也是獻給這些我曾經的巨人、現在的巨人。

Q:我第一次看到傑克的出現,是十一月金音獎「現場演出獎」的表演現場。當時你們端出了新的表演方式,狀似比較沉靜,其實更冒險。

2021 年我想要在舞台上找到一點刺激,不想停留在大家既定的表演印象裡。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是因為,我單純想要全程坐著唱,透過坐著拉近跟大家的距離。不需要看我一直蹦蹦跳跳,我也還是可以把想表達的情緒唱給你聽。大家一起好好聽音樂。

我為什麼找了一個浴缸,我為什麼找「全聯先生」Ralf 泡澡。因為我想要傳達沈浸式的體驗。真的「沈浸」(笑)。也呼應我的第一張 EP《都市病》的封面是兩個耳朵要泡進水裡,傳達「洗耳朵」的意象。包括我們坐著的五個人,都只是他耳機裡的音樂跟想像。

其實是非常臨時的決定,像是小劇場。我那天找 Ralf 他一口就答應。在台上的我們百分之八十都是在即興,想留白就留白,完全沒有 talking。那天是我近期覺得最喜歡的一次表演,非常非常開心。

Q:傑克身份還會持續多久?他為黃宣帶來了這麼多變化,有什麼話想對黃宣說嗎?

傑克還要存在一陣子,但我感謝黃宣帶給我生命的色彩。傑克最後有找到了寶藏嗎?黃宣說不知道,傑克也說不知道。人對自己情緒誠實,不代表了解自己。這是我們目前為止的領悟。

Q:最後也從黃宣的角度對傑克說些話吧?你會擔心傑克消失嗎?

謝謝傑克。我蠻意外傑克的誕生。我覺得傑克的心裡其實很脆弱、體質敏感,但是傑克的脆弱令人疼惜,並不會帶刺。

他要消失的那天會自己離開的。等他離開那天,也會有新的生命開始。

當一個人在你的生命列車中下站的時候,你能做的就是揮手祝福。傑克想要離開,我也會給他祝福。

攝影/彭婷羚 P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