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3-14・人物

他們怎麼聽彼此的新專輯?當代電影大師 ⇋ 無妄合作社:「當代一樣很批判,但被包容、被理解的部分多了很多,滿感動的。」

松山機場邊陲的一處地下室,曾經是錄音師杉特的工作室,幾經易手後現為空氣腦唱片接管,一樓作為無妄合作社日常的辦公空間,B1 則是多功能的練團室與錄音室,由無妄與溫蒂漫步、午夜乒乓、餵飽豬、迌迌等樂團一同共享。直到去年底,尋覓他處的當代電影大師也加入此地,成為最新的房客。

這天下午趁著當代電影大師準備 3 月專場,也在密集準備巡演的二房東無妄合作社,訪問了入住 2 個月的新房客在這裡的心得體驗。

兩團雖然都為龐克、搖滾,看似身處於不同象限,卻共享著類似的脈絡與方向,甚至絕對會在未來不久的日子裡正面相遇,例如對生涯有重大影響的金曲獎,以及金音獎最佳搖滾類別等場合,各自努力爬山的兄弟,也藉此刻談談對方專輯的聽後感,以下為兩團的訪問對話:

無妄合作社
貝斯手=雞哥
主唱=郭力瑋
吉他手=皓鈞
鼓手=林玉(花蓮養傷雲端連線)

當代電影大師
貝斯手=上杰
主唱=阿懋
吉他手=錡嘉
鼓手=挺榕

Q:你們之前認識嗎?

阿懋:我是雞哥松山高中的學弟,比雞哥小兩屆,我看過他打鼓。我還看過「幹不需要理由」。

郭力瑋:真的很意外,上次跟他閒聊我也嚇到。

上杰:我滿早就看過郭力瑋、雞哥跟皓鈞,那時是罷黜者吧,有次到藝大表演。那時候郭力瑋還光頭、打眉釘,看起來超壞的(笑)。

郭力瑋:第一次對當代電影大師有印象是有一次在 61 練團看到徵團員的小海報,下面列舉的喜歡樂團跟我們重複蠻多的。

雞哥:那個名單列得落落長,喜歡的樂團幾乎跟我們完全一樣,印象很深刻。

Q:曾看過彼此的現場演出嗎?

阿懋:我記得無妄以前很精簡,本身有很接地氣的氣質,但後來有一種特殊的時尚感,這兩個結合滿酷的。

雞哥:我們其實自己在台上看不到也感覺不到,真的要靠別人來跟我們說。我有稍微看工作錄影,但攝影機是架在最後面拍全場,太廣又太遠,跟現場觀眾看的體驗還是差太多了,好像不太準。

上杰:我們團有討論,一般看表演應該最期望的不會只希望在 PA 台後面看,真正的觀眾視角可能只會看到舞台的二分之一。實際看演出的距離感、凝視感,會跟站很後面或看錄影很不同,這也讓我們思考表演該如何呈現。

雞哥:你們專場上次是不是有點久之前?

阿懋:我們是 2023 年的時候在 Legacy,今年是 3 月 15 日也在 Legacy。

上杰:然後巡迴大概是 3 月底出發。

雞哥:哇,我們那時候還在巡迴,2 月底出發,3 月底才會回來,錯過了。

上杰:沒關係再等一年,但說不定可能在之後音樂節遇到我們(笑)。

雞哥:這次有什麼特別準備的嗎?

阿懋:我們準備了一個「克拉克」。

Q:工作室承租是怎麼搭上線的呢?

雞哥:當代會來是 deca joins 的俊彥牽線介紹的,之前就幫他們問過一次,但那時客滿;後來有樂團退租,我們就主動去接洽。

上杰:可能是跟俊彥聊天的時候有提過,他就幫我們直接問了。

挺榕:本來我們在板橋狀態,那邊環境跟設備都很好,但我們準備第 2 張專輯的時候練團時數很高,練團的成本會拉高很多。而且那邊很熱門,熱門時間有時候就訂不到團室。

Q:無妄跟當代的作息或生活習慣是不是不一太樣?

錡嘉:對,當代抽菸的只有我⋯⋯

郭力瑋:像他們是早上練團,練到中午。無妄的話,我一定會起不來的(笑)。

Q:新工作空間對當代電影大師帶來什麼改變?

上杰:我覺得我們在整理練團側錄改變很多;以前在其他的練團室都是用錄音筆邊練邊錄,然後一個檔案回去剪;但現在練團室有個 mixer,可以直接出分軌檔案,我們現在就帶電腦來錄,回去就可以團員自己去調喜歡的 balance。

阿懋:這完全是一個新技能,來的時候無妄有教我們怎麼做,真的改變很大。

Q:有觀察到對方樂器配置有趣的地方嗎?

雞哥:我是看到阿懋用了 4 個 Big Muff 效果器,這到底是什麼樣的配置,然後皓鈞忍不住就去問了。

皓鈞:對,但問阿懋好像太直接,所以我去問錡嘉,實在太好奇了哈哈哈⋯⋯

阿懋:我是接 3 個,有一個是備用的,我踩效果器都踩很大力,有時候真的會接觸不良,所以多準備 1 顆。多放 2 個就是參數不一樣,我幾乎每首都會用 Big Muff,這樣多兩顆就可以直接用,不用再去調。

雞哥:其實看每個團的配置都會很有趣,溫蒂的聲音就不是我們平常會用的聲音,大家都用模擬音箱,看演出不一定知道過程與效果是怎麼樣,但練團聽久了就會知道方向。當代都很簡配、很原汁原味;能貼身看還是差很多。

(阿懋當場又跟郭力瑋、皓鈞問起器材的應用方式)

林玉:鼓我都是用三個 tom-tom,但挺榕就是用兩個,所以用完會拆來拆去,我們連擺銅拔的習慣都不一樣。

雞哥:每次我想整理鼓手那區,但看一看好像沒辦法插手(笑)。鼓手們好像有自己的邏輯,他們彼此好像邏輯共通,以為是亂的但其實是擺好順序的,換每一團都可以順暢的繼續用。

Q:近期準備演出的心得?

上杰:這次我們對燈光有些看法,想要盡量實踐在專場。

阿懋:之前是去看了 betcover!!,表演很精彩,音樂對點很緊湊,但燈光卻很樸素,一首歌換一兩次,甚至好幾首歌才有一次燈光對點,但這樣觀眾就會聚精會神地看表演,想嘗試精簡。

皓鈞:對耶,我想到海朋森那次,他們燈光就是一直照著、開著不變化的那種。

阿懋:那場超好看。

雞哥:我們也有跟謝老闆討論,現在演出幾乎都想做沈浸式體驗,全部都要的,我都覺得好可怕。花錢是一個部分,就是每個細節都要仔細的設計,感覺在沒有一個很大的規模之前都不要輕易做這種嘗試;若用簡單的配置就可以做得很好看很好聽,這些就比較沒必要,回到音樂本身會比較重要。

上杰:toe 的演出也是很簡單的燈光,如果我們的演出也想像他們這麼好看,我們是不是也要練習逼自己再赤裸一點。

挺榕:燈光越少大家就是越看表演者,好像要逼自己讓四個人凝聚的狀態更好。看表演好像不只是耳朵聽的準演的準就好,像我們四個人的肢體動作都不擅長,要逼自己往表演好看的方向去嘗試。

Q:表演會與以前有什麼不同嗎?

上杰:我們這次站位有調整,因為看這些好看的演出,他們的人跟人距離都算近,蠻像練團室在回應對方的。

雞哥:對,聽 IEM 真的會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郭力瑋:最近無妄準備巡演,練團都直接透過音箱聽,肉聲真的很爽很不一樣。

阿懋:我一直都有這種感覺,戴耳機監聽真的是一種不得不。

上杰:我覺得也做得到表演都不戴 IEM,因為他(阿懋)有講一個這些歌寫出來覺得好聽的時候都是沒有戴 IEM 的狀態、直接聽音箱的聲音,節拍器也是。

阿懋:固定拍速也是方便錄音時剪輯,節拍器也並非表演就必要。

挺榕:就可能不要依賴而是要交叉使用,或看歌曲用,真的要多做嘗試。

郭力瑋:我們已經蠻久都沒直接聽肉聲了,最近這樣真的大解放。

雞哥:真的,身體跟音樂是連得起來的,是會被音樂包圍的。

阿懋:我去看那些我喜歡團的影片,真的大家都是沒有聽耳機,但還是很有生命力。我去看喜歡的團表演,每個段落其實速度都不一樣,比較 down 的段落更慢一點,反而這樣更好聽。

郭力瑋:其實就不會在意他們有沒有對準。

挺榕:有時候不準,也不會影響到台下的氣氛。

上杰:還是回到呼吸為主。

Q:當代電影大師加入工作室後有什麼改變?

郭力瑋:我們是覺得氣場變好了(笑)。大家很認真在玩音樂的氛圍有出現,有時候走進工作室看到他們很認真練團,就會覺得自己也要快點、多練一點,真的會互相鞭策。

阿懋:我們都覺得這邊環境很好,這邊的氛圍是大家都很認真工作,跟以前狀態那邊出入很多學生跟社團的感覺很不一樣。

雞哥:這邊蠻好的,因為工作室外面騎樓有放煙灰缸,大家在工作室都會在外面閒聊寒暄;但以前 deca 在這邊都會被社區管理員都說騎樓走廊是公共空間不能放。但現在我們一次都沒有被管理員唸過,有次俊彥來超訝異的。

上杰:還是因為你都有開社區管委會的關係?

(眾人笑)

Q:互相聽對方的專輯,心得如何?

雞哥:我最近在慢跑,但當代這張專輯完全沒辦法跑步的時候聽;但做重訓的時候可以。

上杰:我們前幾張適合有氧的時候,然後無氧的時候配新專輯。

郭力瑋:這張做了很多吉他類的效果、做噪音的摸索,大方向沒有巨大轉變,但感覺是要嘗試一些新的聲音,實驗性很多,想要改變都是好事情。

阿懋:對,我想要加入更多不和諧的聲音,放在一些段落看會有什麼變化。

皓鈞:我很喜歡〈他一直流〉。

林玉:新專輯我喜歡〈你在注視那遙遠的地方〉。

上杰&阿懋:喔喔果然是鼓手會喜歡的!

雞哥:挺榕的鼓很勾耳朵,鼓點比較像音符,已經不只是在打節奏了。

郭力瑋:我真的很喜歡〈你需要我的時候〉,很像在看電影,貝斯很像在很匆忙要趕往一些地方,很像在故事裡面有兩個主角一直在趕往同樣的地方,要去跟對方會合,到第三 part 他們相遇,後面就抱在一起,對我來說畫面是這樣,很浪漫,畫面是這樣,真的很美。

阿懋:謝謝,形容的很好耶,就我們這首歌想要拍 MV。

郭力瑋:那可以試試看我這個(笑)。

阿懋:我騎車最常會唱〈天堂〉,副歌很洗腦。有一種很神聖的感覺,自己蠻常會唱這首的。

上杰:我也是第一次聽就會唱了,第一次聽得時候很感動,開頭聲樂結束進 intro 這邊真的是很讚,剛剛有提到噪音,我在聽〈都出來吧〉也被驚艷到。

阿懋:後來知道這張專輯吉他跟人聲都是在這裡錄的,實在很震驚。

上杰:很勾耳朵的還有〈賣火柴的大酒鬼〉,也是第一次聽就會唱了。

郭力瑋:真的是不知道怎麼寫出來的,哼著哼著就有了。

林玉:我跑回去聽當代前幾張真的很過癮,尤其歌詞能一直保持憤怒,「在左輪樓下互相口交讚美朋友的樂隊」超爽的,就是完全浮現了場景;〈我知道他們是假貨〉都寫的很犀利。

郭力瑋:第一張就是龐克,很憤怒或很孤獨的感覺,新專輯聽得出來好像是想在這樣的基底裡面去加入一些未知,像階段性的成熟,然後在找一個突破,而且新專輯阿懋的歌詞溫柔了一點點。

林玉:對!我也有這樣感覺!

郭力瑋:這很不一樣,當然不用跟阿懋求證(笑)。這張一樣很批判,但我自己聽完,感覺被包容的部分、被理解的部分多了很多,而且有很多想說的話,滿感動的。

阿懋:謝謝,很開心有這樣的回饋。但我也想問,早期無妄也蠻兇悍的,但後來變少蠻多的?不知道你們怎麼看,或是擔心被同化?

郭力瑋:我自己沒有這個掙扎。我覺得人有很多樣貌,不可能只有很單一的或很中間的情緒,每個時間與狀態不同寫出來的歌就不同,好像不會抗拒這樣的事。

阿懋:像我現在創作、也在練習摸索,心裡其實還是會有很多 judge 的想法,但在下筆時就會有更多想法或角度來審視這件事,可能類似這樣。

Q:當代有喜歡無妄的哪些歌曲嗎?

上杰:我很喜歡〈No Mercy〉跟〈我的手不是我的手〉。

阿懋:他練團的時候都會唱,還會學雞哥的聲音唱。

(現場一陣驚呼)

阿懋:你唱一下,你都練這麼久了。

(結果上杰從大酒鬼唱到檳榔)

上杰:其實我最早想學〈檳榔〉,但我學不起來。

雞哥:那個真的是很難,我是小時候把自己喉嚨喊破,先從 Linkin Park 開始,後來些聽 Hardcore Punk 繼續破,是這樣練的。

上杰:〈禿頭〉也很難唱!

雞哥:那個音也很硬,真的不好唱。

Q:無妄喜歡哪些當代電影大師的歌曲?甚至喜歡到想 cover?

雞哥:我自己是想選〈我知道他們是假貨〉,我覺得這首最爽的是,進唱居然只有貝斯吉他但沒有鼓?太厲害了!這不知道怎麼想到的,真的是超酷的,超級好聽。要是無妄 cover 這首,換成無妄的音色感覺就超爽!自己腦補這段用很破的方式唱。

雞哥:〈年輕民謠〉給郭力瑋唱感覺也蠻爽的,他的歌聲好像會蠻不錯的。

上杰:但這首雞哥唱應該會很帥。

郭力瑋:對,我覺得你(雞哥)唱真的會有不同味道。

雞哥:但我覺得郭力瑋的聲音很適合這首,不然就是一起唱好像很不錯。

上杰:郭力瑋聲音也很好啊。

郭力瑋:突然被誇獎了(笑)。

Q:當代的的創作過程與無妄類似嗎?

上杰:通常是有歌詞之後,然後大家到團室 Jam。

阿懋:我就是看歌詞能不能唱進去。音樂上我通常會做個統整,然後大家就針對細節去做調整。

雞哥:無妄挺不一樣的,我們現在就是拿到 demo 後電腦各自編。也因為這樣發想時階段均等參與的機會可能比較少,但到編曲階段也是大家一起想。尤其關鍵的 riff 還是進入團室弄出來的,大家的想像力很重要,四人有四個聲音,直接碰撞效率就會很好。當然想細節情緒的話,自己處理可能比四個人傷腦筋快很多。

阿懋:我們現在也即將要踏入這個階段、用更多軟體,怎麼樣設計這個流程好像還要多方參考。

挺榕:我想問!這樣用電腦先編曲,會限制到其他樂器的想像空間嗎?

林玉:我覺得這不是很大的問題,有時候還沒抓到方向,但自己編一些,會先有自己摸索的成果。

挺榕:會不會有聽到電腦編曲,會覺得這個鼓很不直覺的狀況?因為手指跟身體的思維很不一樣。

雞哥:噢對!會有,後來我就會跟林玉說你就拿著 demo 把鼓 mute 掉,只聽 bass 跟吉他 vocal,坐在鼓上照自己的意思打。

林玉:我蠻容易被 MIDI 的介面綁住的,所以後來把鼓去掉,編出來就比較直覺。

雞哥:不然他會點出一些不符合人體工學的,我都問他:「林玉你點這麽密,現場打得出來嗎?」什麼三連音拆點但手打四拍的(笑)。

Q:金曲與金音看起來會碰到;對現階段的你們而言,這些獎項最重要的意義是什麼?

雞哥:我覺得是一種肯定,努力做的專輯能得到肯定都是很大的鼓勵,也能讓一起製作打拼的夥伴也能得到肯定。

阿懋:覺得是對自己的肯定吧!這是最主要的,也多少算給工作夥伴家人有一個交代。

Q:你們對新專輯中最有自信的是?

雞哥:這次的詞我自己覺得寫得滿不錯的哈哈哈,曲的話像〈天堂〉、〈神的孩子都在摔跤〉是大家都很喜歡的,再來是創作概念讓整張專輯成為一個完整敘事,我覺得算是蠻有挑戰性的一個嘗試。

阿懋:今年好多團都有發,我是覺得真的很難。但最有信心的應該會是郭力瑋喜歡的那首〈你需要我的時候〉。

Q:最後,下一張作品跟這張會有什麼不同或相同嗎?

雞哥:因為前一張專輯追求的是一個完整感,最近大家想更放飛自我一點,做一些更突破、自由的東西,概念之前有鬼扯出什麼「快樂做音樂」、「搖滾之巔」、「七情六慾」等等有的沒的,可以期待一下。

阿懋:目前這張作品是定型再往突破的階段。但下一張我自己希望往不同的方向去挑戰;感覺這張是一個結束,接下來想做點不一樣的。

企劃執行/空氣腦
編輯/李鑫
攝影/古佳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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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李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