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 VTuber「花譜KAF」在 2022 年登上武道館開唱，從漫畫幻化而出的韓國虛擬男團「PLAVE」於兩個月前陸續拿下《Show Champion》、《Show!音樂中心》兩大韓國指標性音樂節目冠軍，成為現象級的偶像團體⋯⋯在元宇宙的想像實現之前，追星的風潮已從實體吹向虛擬，這一眾 VTuber 有的不只是二維的亮麗外表，更能製造立體動人的音樂。
今（2024）年 4 月，高雄流行音樂中心也迎來台灣首場跨維度的演唱會。出身台灣 VTuber「森森鈴蘭」具現化為 3D 動態，全程無預錄即時獻唱，台下 3500 位名為「風鈴草」的紛絲高舉燈牌和手機，緊盯舞台中央的大螢幕，記錄著「魔法」降臨的瞬間。
來自山谷狼族的魔女森森鈴蘭（以下簡稱鈴蘭）現年 16 歲，與好姐妹瑪格麗特．諾爾絲（以下簡稱瑪麗）居住在魔法糖果煉金坊裡，身邊有抹茶口味的守護神「帝江」隨侍。她的身高僅 133 公分、體重是祕密，興趣有尋獵抹茶美食、食物煉金和唱歌。
2022 年 9 月 11 日，鈴蘭在 YouTube 上啟動「初配信」，俏麗靈動的「V皮」與出色歌藝吸引超過 3 萬人同時在線觀看，突破當時台灣 VTuber 的直播紀錄。喜愛且擅長唱歌的鈴蘭，直播時常會開放粉絲點歌，也不時會在頻道上更新 cover 歌曲——若要向人介紹，多半會稱她是「歌勢 VTuber」。
台灣多數 VTuber 使用 YouTube、Twitch 為主要直播平台，相關影片精華、歌曲分享也以 YouTube 為留存與發行管道。初配信後的隔年夏天，鈴蘭卻無預警地在 StreetVoice 上傳原創曲，第一首 demo〈今天沒呼吸的心情〉就登上即時排行冠軍。魔女的創作完全打破麻瓜們的刻板印象，既不走日式動畫主題曲路線，也不似她時常翻唱的「古風」歌曲，甚至沒了散播歡樂、散播愛的甜美，而是襯著樂團編制，唱起內心深處的掙扎。
鏡面映照我的身影 是被陳列商品／可不可以 不要把我拋棄／拿掉價格跟標籤 剩下什麼而已——〈今天沒呼吸的心情〉
鈴蘭踏出同溫層的這一步，成功獲得風鈴草的熱烈回饋，同時打中了 StreetVoice 用戶的胃口，引起一波 VTuber 紛紛湧入平台、上傳歌曲。
給成年山谷狼族的考驗
流行歌手的背後多有詞曲作者與製作人，在歌勢 VTuber 鈴蘭的 V 皮底下，又有誰為她操刀？
去年起，鈴蘭與所屬工作室「箱箱 The Box」開始和「烘嗓音樂製作」合作，協助鈴蘭穩定推出 cover 曲目、引導她做更完整的創作。烘嗓音樂製作的成員小天分享：「那一整年的企畫是希望鈴蘭每個月能錄一首 cover 歌，讓她慢慢熟悉錄音室的狀態，趁這個機會也玩一些她還沒有唱過、但有興趣的歌曲，再用每三個月一首的節奏做原創歌曲。」
於是乎，鈴蘭 cover 的範圍一路從 The Chainsmokers & Coldplay、YOASOBI、A-Lin、珂拉琪到 Gummy B，橫跨了多種語言和曲風，「後來發覺不同風格在演唱上的細節都不太一樣，例如唱饒舌就是我自己比較沒有把握的，很意外大家會喜歡我唱的〈敦化南路〉。」小天笑稱鈴蘭是「天選之人」，只進過兩、三次錄音室，就已經完全進入狀態。
對於山谷狼族來說，只要年滿 13 歲就算是一匹成年的狼了。已經長大的鈴蘭透過麥克風跟我說：「其實我從小就有在創作，腦中只要有靈感，就會用數字簡譜記在筆記本裡，可能是一小段旋律，有時候甚至沒有歌詞。」
製作原創曲時，小天給了鈴蘭一項考驗：不寫原本擅長的題材，並且要挖掘自己的黑暗面。烘嗓音樂的團隊用創作營的形式陪伴鈴蘭組織編曲、譜寫旋律、修改歌詞，將片段的靈感串成完整的歌曲。經過一次次積累，鈴蘭逐漸熟悉創作方法，也從兒時的筆記本裡挖出了更多素材，「感覺小時候的我好像比較強大。」聊起年幼時的創作，鈴蘭又呵呵笑起來。
把創作上傳到 StreetVoice 也是小天的點子，「第一首〈今天沒呼吸的心情〉的感覺和想像中 VTuber 會做的音樂很不一樣，這首歌的鼓也找來冰球樂團的鼓手林士捷 J. Lin 一起玩，所以我覺得應該沒有問題。」起初鈴蘭還有些擔心，「不知道大家會不會很排斥，覺得這是什麼 Q 版卡通人物，為什麼來這裡唱歌？」沒料想到，平台上自動串接的「電台模式」反而讓許多聽眾先是意外聽見歌曲，回頭才發現唱歌的竟然是 VTuber。
VTuber就是把自己分享出去
當你我都還來不及反應，VTuber 的音樂就已經竄入耳際，進入各大串流平台的歌單、排行，成為新的分類與潮流。
2016 年第一位 VTuber 絆愛（キズナアイ）誕生，而後全球疫情將人們推向網路世界，VTuber 浪潮也隨之發酵。不少大勢 VTuber 轉化為 IP 衍生製作周邊，為時尚品牌代言，創造線下經濟。台灣仍在起步階段，雖已有大型科技公司喊聲投資，但多數 VTuber 的收益仍以直播 donate 為大宗。
積極經營音樂路的鈴蘭也不例外。在創作與錄音之外，「直播」佔據了鈴蘭大半的日常，儘管一周只需開台兩至三次，每次一到兩個小時，但每回都得花大量時間準備。回放 YouTube 上的存檔，有開放 donate 點歌的「歌回」、雜談聊天、遊戲實況等各種主題，V 皮也在魔法加持下變化萬千，長髮、短髮、光頭、狼寶寶型態⋯⋯即便是類似的內容，也極力避免重複、無聊。
透過直播，即時回應聊天室裡的留言，你能明確感覺鈴蘭與風鈴草的距離，比一般歌迷和偶像明星之間緊密得多，那種真實感，即便是存乎不同次元都無法阻隔。一旁的瑪麗補充：「VTuber 的性質比起歌手、藝人更接近直播主，需要不停跟觀眾互動，這是跟一般藝人比較不一樣的地方。」
在如此親密的關係中，袒露真實的自我是難以逃避的現實，「直播就是把自己分享出去，『鈴蘭』滿接近我自己的，私下其實和直播上的樣子差不多。」鈴蘭的回答坦率，和她在頻道裡自然的樣子如出一徹，有時不小心壞了角色設定也無傷風鈴草對她的喜愛。
截至今日，YouTube 頻道森森鈴蘭已累積 17.8 萬訂閱，在台灣 VTuber 榜上排行第 6。音樂無疑是鈴蘭站穩腳步的特色，她卻從不將自己限縮於此，「我展現了比較多唱歌的內容，但在直播上面我會傾向讓它更多采多姿。」鈴蘭說，無論是遊戲、刺繡、料理還是旅遊，她仍然在不同題材上持續探索。
「盛開Blooming」：第一場台灣VTuber大型實體演唱會
與箱箱 The Box 合作前，鈴蘭曾收到對方的一則提問：「拋開所有現實的考慮，有什麼是妳很想要做的企劃？」鈴蘭的回答是：「一場我跟風鈴草的演場會。」原本權當說說，沒想到竟在兩年後實現了這場夢，而且不辦則以，一辦就直衝高雄流行音樂中心。
擔當演唱會導演的小天回溯籌辦的經過，聽來充滿了新手的愚勇，「一開始是因為做完一年 cover 加原創曲的企畫之後，想做一場可以感謝粉絲的活動，有人提到辦演出，我想說辦演出有很難嗎？就來辦啊！」初步場勘，發覺 LIVE WAREHOUSE 和海音館的場租相差無幾，選定之後，才得知海音館只有空空的場地，燈光、音響等硬體設備都需要另請廠商搭建，所幸合作的硬體統籌「必應創造」、動作捕捉「新月映像」等團隊都能及時支援，剩下的，就看鈴蘭表現了。
從中小型 livehouse 開始練功、累積作品與聽眾，一步步邁向更大的場館演出，是慣常對表演者成長路徑的想像。而身處魔法世界的鈴蘭也並非越級打怪，她在每周的歌回面對眾多線上粉絲，動輒連唱二十多首歌已是家常便飯，與實際演出的差別只在於得親身站上台，體力非要做足準備不可。
去年開始，鈴蘭找了歌唱老師，從基本功練起，「感覺有點像是在做肌力訓練，要不停練習，才能舉得更重、更久。」專業的方法增強了鈴蘭演唱的續航力，幕後團隊也精心安排演出歌單，小天說：「現在回過頭去看那份歌單，排序可能不是最好的，但卻是最能穩定讓鈴蘭從頭到尾都維持好狀態的。」
除了歌唱之外，需要全場身著動作捕捉服、注意肢體與走位才是鈴蘭面對最大的難關。演出當日，從中午彩排開始，到晚間 9 點演出結束，外加連線至入口處的直立螢幕與風鈴草合照，她幾乎要與那套衣服相黏，累到要昏厥，但仍堅持拍到最後，「 平時 2D 有很多動作都是需要事先製作，只有 3D 可以現場執行，又覺得大家難得來，所以他們有想要拍什麼 pose，我就跟他們拍。」
等待幸福的回歸
站在舞台上，巨大的動作捕捉棚裡，與數千觀眾僅相隔一層玻璃螢幕，外場的攝影、收音充當鈴蘭的眼睛與耳朵，讓她能看見外頭觀眾的呼喊。會緊張嗎？鈴蘭想了想，「要開唱之前還是有點，但後來慢慢進入狀況，就很穩定地唱完，算是沒有太被緊張干擾，可以去享受現場的氛圍。」初次登台，竟然毫無怯場，如小天所說，鈴蘭除了是錄音室裡的天選之人，或許更是天生的表演者。
YouTube 上還能找到風鈴草錄下的 bootleg，滿場觀眾不時舉起手機，拍下玻璃螢幕上生動的鈴蘭，虛實交錯之間仿若魔法成真——原本鎖在螢幕與心裡的，所有對二次元的愛，都能在這裡大聲喊出來！
近幾年，並非沒有台灣 VTuber 舉辦實體演出活動，但多以預錄畫面呈現，缺少臨場感與現場音樂的魅力；另一方面，3D 實體化的 VTuber 演出，不論對 VTuber 本身、演出製作廠商還是市場觀眾都是相對陌生的產品，「盛開Blooming」也是先行透過募資提案，逐步提升演出的精緻度。
演出後，許多身經百戰的幕後工作人員來向坐在控台的小天致意，表示這樣全新的嘗試與挑戰，讓他們久違地感受到做演出的熱情。「盛開Blooming」不只是鈴蘭與團隊解開的重要關卡，也為台灣 VTuber 與現場演出產業開啟一塊新地圖，證明台灣的幕後能量與不同專業的結合，已足以支撐新型態的演出。
鈴蘭花的花語是「幸福的回歸」，我問鈴蘭，還有沒有機會看到她的現場演出？她有些遲疑，演出後大家的確都累壞了，不過也並沒有把話說死，還加碼公布了好消息，「現階段會希望能完成一張專輯，需要花費滿多心力，所以會先集中在這上面。」包含已經發表過的曲目，和演唱會上搶先露出的新曲，鈴蘭已經累積足夠的創作量，不過在音樂之外，VTuber 的視覺呈現需要花更長的時間籌備。
一切才剛剛開始，絢麗的魔法還需要你我的耐心等待，才能迎來下一次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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