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對小提琴的印象可能是聲音優美、優雅有氣質，但我想突破這點，想要做出那種，不管聽流行還是古典音樂的人都會喜歡的演奏專輯。」早在發片之前，「盧思蒨」三個字便已頻繁地出現在許多作品中，有時是錄音樂手，有時是演唱會弦樂陣容的一員。而這次，她化名 Miao Miao Flow 出道，推出首張個人專輯《我大盧思蒨》，以「平易近人」為初衷，試圖擺脫人們一聽到小提琴演奏，就直覺古典樂很難入門的刻板印象。
不僅專輯名稱特立獨行，〈吃拉麵請勿解壓縮〉、〈數學不會就是不會〉等歌名令人摸不著頭緒，卻成功引起眾人的好奇。厲害的是，這些看似噱頭的取名藝術並沒有遮蓋住作品本身的光彩，每首歌都與來頭不小的音樂人合作，甚至首度發片就在本屆金音獎佔了「最佳新人獎」、「最佳搖滾歌曲獎」和「最佳樂手獎」三個名額！總覺得用「跳脫小提琴古典、爵士刻板框架」來介紹這張作品實在太淺薄了，於是我們花了一個下午，邀請 Miao Miao Flow、也就是小提琴演奏家——盧思蒨來分享如何用頂尖的能力與豐富的人脈盡情胡鬧，把音樂玩得淋漓盡致。
陰錯陽差的命運安排
成為職業樂手、發行專輯甚至入圍金音獎，這條路其實並不在盧思蒨的生涯規劃中，她原本是打算當老師的。自幼學鋼琴，八歲開始拉小提琴，從附中畢業後就讀國北教大音樂系，不僅修習教育學程還考到了教師證，最後卻陰錯陽差上了北藝大研究所，峰迴路轉的發展她自己也頗為意外：「因為我媽媽是數學老師，我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會當老師，大四那年因為忘記報名研究所，就先去敦化國小實習，隔了一年才考上北藝大。」她笑著說，如果之後失業了還可以去國小教書呢！
跨入音樂圈倒是並非偶然，大學時期與朋友們一起打工接表演、賺外快，不知不覺就認識了許多同行，也陸續開始擔任演唱會樂手、參與各種音樂作品的錄音。從早期《BBS鄉民的正義》、《軍中樂園》到近年來的《無聲》、《同學麥娜絲》等電影配樂都能見到她的身影，不過樂手工作大多是演奏，除了偶爾會對歌曲進行改編之外，幾乎與創作無關。直到某次在金曲獎後台認識了丈夫李詠恩，並因緣際會幫 Hello Nico〈變成一隻魚〉編寫弦樂，才就此興起自己寫歌的想法。
專輯的名稱是盧律銘想的
在工作狀態下創作很容易被打斷，畢竟一忙完就會想休息。於是在大約 3 年前，她選擇離開「曜爆甘音樂工作室」，與一起接表演的夥伴們分道揚鑣，專心完成自己想做的東西，從〈離職第一天〉出發，開啟新的人生章節。
除了某某同名專輯之外，幾乎沒有人取了藝名之後又把本名當作專輯名稱，實為一大創舉。要聊《我大盧思蒨》，就不得不提那位算是專輯催生大功臣之一、同時也擔任主打歌〈天選之人〉製作人的盧律銘。
兩人因《返校》結識，剛好彼此的工作室都在六張犁，買早餐很常遇到；也因為都姓盧，便開玩笑地互稱「宗親」。「原本我想用〈數學不會就是不會〉當作專輯名字，但盧老師覺得這樣太無聊了。」盧思蒨笑著解釋，在旁人面前會稱盧律銘為老師，以表尊敬：「Miao Miao Flow 算是我想要創造的一個新形象，但他覺得本來就認識我的人，聽到這個新名字可能會沒有連結，所以就想說用本名作為專輯名稱。我那時候很猶豫，覺得好像太囂張了，但後來又覺得既然都決定要放手一搏了，就大膽一點吧。」
在專輯中，盧思蒨不僅改變演奏手法，還使用了非傳統的五弦琴及電小提琴，並加入電吉他、用取樣的概念做出各種聲響，毫無顧忌地把玩音樂。「例如用敲的做出像吉他拍弦的聲音，或是用效果器加一點點 distortion、空間系之類的讓音色變得特別。雖然可以做到像是真的吉他聲音，但我覺得那樣就缺少了小提琴原本的樣子，所以還是有保留小提琴原本的音色特徵。」
眾星雲集之作：《我大盧思蒨》
像是在〈喝氣泡水減肥〉中，用效果器模擬氣泡感做出嘰嘰怪怪的聲音，錄音時鼓手小潘（潘維瀚）也加入了敲打鼓框之類的有趣想法，整首歌輕巧且彈性十足，有種在電玩世界裡氣泡們碰撞再彈開的趣味感。跟林昀駿合作的〈貓貓在上僕人在下〉更是瘋癲，用類比合成器創造各種 modulation 效果，似是而非的弦樂，其實都是小提琴的變種。
〈椎間盤突出〉則用不和諧的和聲呈現受傷的不舒服感，親身經歷的痛楚藉由音樂轉化提醒，那是重訓時因姿勢不良所受的傷。「有次我在捷運站正要下樓，某個瞬間突然覺得被電到，完全不能動！只好維持一個奇怪的姿勢打電話求救，李詠恩還去借輪椅來接我去急診。」歌曲中間與小提琴對話的那段狂暴吉他 solo 出自吉他手小歐（林慧如），將痛不欲生的刺激感發揮至極；不能忽略的還有雷擎在打擊樂器上進行的聲音設計！除了 demo 原有的電子鼓點，他特別去朋友嘉富（宇宙人的 percussion 手）的工作室——那個神秘的地下室是聲音寶庫，有著各種樂器和不知名的小玩意——錄了很多取樣來用，不仔細聽真的很難發現這首歌原來這麼多巧思！
同樣聽起來刺激感十足的還有〈吃拉麵請勿解壓縮〉，前奏一下就有股狠勁，相信喜歡吃拉麵的同好們絕對可以從中感受到被解壓縮的憤怒——在拉麵文化中，「解壓縮」指的是由一人代為排隊，輪到進場時其他人再出現一起進去，等於變相的插隊。
「一開始設定搖滾曲風，我就覺得是（要找）嘟嘟了。」盧思蒨不僅邀請 JADE 的嘟嘟（魯綱宇）來編曲和彈吉他，彷彿嫌不夠過癮似的，又找了貝斯手簡道生、大提琴劉涵，以及擅長雙踏的鼓手許沐恩來一起玩，這個陣容再加上周已敦的混音，簡直將吃拉麵這回事提升到了一個新的檔次。
〈數學不會就是不會〉同樣由許沐恩錄鼓，並邀請粉紅噪音的吉他手大大編曲，李詠恩混音。既然都以數學命名了，此曲最大的特色便是拍子的變換，在常見的四四拍之中穿插七八、五八、六八等複合拍子編排，聽起來卻毫不磕絆，十分流暢。「這首歌很酷，它應該要有不同的呈現，所以在專輯的最後收錄了 Remix 版本，大家可以感受一下不同的氛圍。」
專輯中也不乏輕鬆悅耳的曲子，像是與新生代吉他大師屠衡合作的〈威靈頓牛排〉，此曲的創作初衷來自於美國的一個實境節目《地獄廚房》。「主廚很兇，但每道菜看起來都超好吃！我一直很想要去他的本店但是沒有機會。其中一道酥皮烤牛排實在太厲害了，因為太想吃，只好寫一首歌安撫自己的食慾。」開頭細碎的節奏與音效彷彿灑鹽般落在搖擺的 groove 上，提琴旋律像陣陣飄出的香氣牽引著五感，用層層堆疊的音符描繪烹調步驟複雜的烤牛排，令人聽了口水直流。
在疫情期間創作的〈好久沒出國〉，顧名思義是盧思蒨邊想像著自己在度假邊做出的歌。「之前我在越南參加過電音趴，那是在一個國家公園裡舉辦的活動，既奇妙又很 chill，寫這首歌時就是想像那時的感覺。」此曲與來自香港的口琴手 Cy Leo 合作，充滿異國情調的樂句在悠揚的弦樂四重奏中穿梭著，整首歌被一種「好像在度假但其實沒有」的朦朧夢幻感包覆著。
特別的是盧思蒨在歌曲中親自獻聲！？「沒錯，我錄了 Vocal，很小聲，在最後面。」這個故事也很奇特，她說當時參加了一個朋友舉辦的慈善活動：「在 Lights Up 錄音室，辦給不會音樂的人，讓他們有機會進去唱一首歌，這樣的活動。」然後就陰錯陽差地被 cue 進去，想說機會難得，就硬著頭皮錄了一段在場所有人都聽不懂的東西。「超尷尬！而且錄音師還是小單（單為明，Lights Up 資深錄音師，參與過許多知名作品）！實在很亂來。」
突破一般人對演奏專輯的想像
專輯中唯一一首有詞曲的歌是與老王樂隊主唱張立長合作的〈Still 廢〉，製作人是 The Crane 鶴，不知道跟拉麵有沒有關係？盧思蒨表示，在打算做專輯時就決定要收錄一首有人唱的歌：「希望能讓一些不聽演奏專輯的人，可以因此被吸引而來。」《我大盧思蒨》中每首歌都別出心裁、充滿生活感的取名藝術也正基於此種巧思。
說到流行風格的演奏專輯，多數人容易聯想到那種以樂器取代歌手，演奏主旋律的改編作品，然而盧思蒨想做的不僅止於如此：「某種程度上我把自己當作是一個音樂人，而不是一個樂手。雖然我學古典，但從小就喜歡聽流行歌，小時候老師們會認為流行樂很簡單，甚至覺得那些是糜糜之音，聽多了會影響主修的表現。長大後我才發現完全不是這樣，流行音樂有很多風格很多面向，也有很多必須重新學習的地方。」因此花了很多精力去思考怎麼融合古典與流行，如何呈現出不落俗套、亦不曲高和寡的音樂。「說起來有點害羞，但我很希望變成像法國電子音樂人 FKJ 那樣，他真的很厲害！是我的偶像！」
與瘦瘦英雄聯合巡演剛結束不久，盧思蒨即將參與 11 月在台南舉辦的貴人散步，她表示，再做一張新專輯可能有點太辛苦，不過已經計畫好要跟吉他手利惟庸一起寫新單曲。身為同樣雙棲古典與流行的業餘玩團仔，我在聆聽《我大盧思蒨》時就已經萬分佩服，訪談結束後更是感動，由於脈絡的差異，要打破界線著實不容易，但她做到了！由衷希望這樣的作品能夠產出更多，讓音樂的多元化更確實存在於我們的生活中。
攝影 / 吳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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