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28・雜吹

坂本龍一最後自傳《我還能再看到幾次滿月?》 追憶年輕時與大貫妙子的一段情

作者/坂本龍一

「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壽命就只剩半年。」2020 年 12 月,坂本龍一發現癌細胞轉移時,醫師告訴他這句話。但是在那一天來臨前,他還有些話必須要說。無論是支撐著他創作活動與社會運動的哲學思想、對坂本家歷史與家族的感情,還有關於自己離去後的世界⋯⋯

2022 年 7 月開始,由日本資深媒體人鈴木正文採訪坂本龍一,在日本文學刊物《新潮》開始主筆專欄。雜誌專欄以 2009 年出版的《音樂使人自由》續集為出發點,回顧這十多年來的人生經歷:與癌症共存、參與震災活動、對戰爭及核能的觀察,也講到旅行與創意,在工作上從能樂講到指揮,也有提到 2019 年來台灣參與活動、研究原住民音樂的所見所聞。

坂本龍一曾說:「夏目漱石因為罹患胃潰瘍而死的時候也才 49 歲。相比之下,即使我在發現癌症時的 2014 年就以 62 歲身亡,也算是非常長壽⋯⋯我所尊敬的音樂家們直到臨終前都持續寫著曲子。我希望能像敬愛的巴哈和德布西一樣創作音樂,直至最後一刻。」書末收錄鈴木正文代坂本龍一撰寫的後記,公開坂本龍一大量手寫、打字的最後隻字片語,都能感受得到其對音樂與生命的濃烈情感。

以下摘自坂本龍一《我還能再看到幾次滿月?》中的〈與大貫妙子的回憶〉。

2010 年 11 月時發行了與大貫妙子合作的專輯《UTAU》,接著舉辦我們二人的巡迴演出直到年底。這張專輯的製作理念很簡單,就是我彈鋼琴她唱歌,她自己還為本來是演奏曲的〈Tango〉、〈三隻小熊〉(3びきのくま)和〈Flower〉填上日文歌詞。我們久違地在札幌郊外的藝森錄音室以合宿方式錄了專輯。

其實我很久以前就已經跟她提過一起製作專輯的想法,可是一方面我的工作忙碌,另一方面很在意彼此的音樂性已經與過去大相逕庭,我就因此逃避了。但是 60 歲就近在眼前,漸漸覺得嘗試一次也好。我從年輕時就一直接受她的幫忙,卻也帶給她許多的麻煩,所以心情上也想著要報恩。我終於也從野獸變成了人呢。

因為事過境遷,如今我才能坦白,其實我在二十出頭曾跟她同居一段時期。但是交了別的女朋友後就搬出去了,我對她做了很殘酷的事。我媽與她一直都很要好,後來還去見了她說:「謝謝妳這麼照顧龍一。」大貫告訴我:「伯母那天戴了一串很純淨的珍珠項鍊」。

在音樂會上,大貫演唱了〈新的襯衫〉(新しいシャツ)這首歌,我聽到歌詞忍不住哭了。不過哭的不只有我,在兩個人的音樂會上,我盡可能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彈出歌曲前奏時,聽見觀眾席竟然也傳來啜泣的聲音。看來有知道我們過去關係的人在場吧。從那之後經過了那麼久的時間,現在相處已經變得像是親人一樣,《UTAU》這張專輯為我們兩位成熟的音樂人同儕構築了新的關係。

話雖如此,想起以前的事還是很令人懷念。七○年代剛認識大貫那段時期,大家都還沒有名氣,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想打麻將時因為只有兩個人湊不到一桌,便打電話去問很要好的山下達郎來不來,他就立刻從練馬老家的麵包店開著店裡的小貨車過來。可是還缺一個人,於是就找了住在附近的吉他手伊藤銀次,四個人就這樣圍著麻將桌打牌,連打三天三夜也是常有的事。

沒有人在好好工作,大家都是怎麼養活自己的?我當時還有藝術大學的學籍,雖然有課必蹺,但是肚子餓了的話還是可以用定期票去位在上野的大學,然後在學生餐廳前像蜘蛛等獵物上鉤一樣等著,看到有認識的人來了就跑去問「喂,你有帶錢嗎?」「可以請我吃點東西嗎?」厚著臉皮逼人家請客。不過那畢竟是個連炸豬排丼都只要 90 日圓就能吃到的時代。

(本文及圖片摘錄自坂本龍一《我還能再看到幾次滿月?》,麥田出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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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吹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