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合作，會反思很多本質上的事情。會一口氣答應，也是知道派樂黛能給到我這種空間去發揮。今年初，正好在焦慮我跟年輕世代樂團圈的人，好像沒有很深的連結，剛好有這樣的機會，現在開始真的想要有更多的連結。」
當徐平遇上宝島材料行，一位從主流案子中得到喘息的製作人，與形塑自己的新興樂團，擔當派樂黛最新合輯中「萎靡組」的代表。
為什麼會是我們？
聽眾可能透過 EP《若不是山城落雨》認識宝島材料行，音樂裡濃厚的復古元素，吟唱裡對於生活的探索，他們極可能被認為是一組色彩繽紛、日系 City Pop 風格的組合。或許，從那些鍵盤音色裡，很難想像他們與派樂黛電子音樂的連結。「去年八月接收到派樂黛的合作案，覺得這個廠牌做的事情蠻酷的。我們被選進來，蠻奇妙，因為性質跟風格跟我們差異有點大。」宝島材料行也自覺這份合作，相當意料之外。
對於製作人徐平來說，最開始也有點詫異：「先聽過宝島之前的作品，音樂調性讓我感到困惑⋯⋯我的困惑是指『為什麼派樂黛會覺得我們契合？』，樂團給我的印象比較情懷感，似乎不是我平時會做的作品⋯⋯」帶著這樣的疑問跟未知，這對組合見了面，吃了徐平請的燒肉，徐平說到開會時：「大家都蠻萎靡的，個性很合，有些憤世。反而很佩服派樂黛物色合作人選的眼光，準到好笑。」
宝島材料行坦言：「之前完全不認識徐平。」但也補充：「這樣很好，直接接收新的東西。」
Featuring 是對等的關係跟模式
徐平直言：「featuring 是對等的關係跟模式。」
釐清了對宝島材料行「先入為主」的印象，在實際跟本人聊過後，決定了歌曲的比重：「以往派樂黛合集，主要的軸心，是舞曲跟實驗電子聲響，我決定捨棄這兩個路線，否則宝島的主體性會被架空。」
徐平想要製作「很宝島」的歌曲，而他負責勾勒畫面。「我把自己（製作人）放在蠻後面。這幾年做了非常多案子，我習慣把自己放在後面，這不是自宮的行為，是我認知的製作人該做的行為。」
任務與定位：先躺平吧
製作前，徐平跟派樂黛討論出創作方向，白話來說是「日常裡令人悲觀的小事」，負責萎靡。與合輯名「二元對立」切題，有另一組以「日常裡令人開心的小事」，負責樂天。宝島材料行與徐平合作的〈日子惦惦過〉很自然而然的，去到了「萎靡組」。
而這裡的「日子」要怎麼「惦惦過」，分成很多層次。乍聽之下，歌曲像是一個循環的 loop，各種音色隱隱穿梭，透過宝島的吟唱，很容易沈浸其中。徐平說：「他們有說，比較不會做慢板的作品。我就想用『躺平主義』的概念，去做一個比較慢的歌曲。」
宝島也樂意接受挑戰：「一開始做的歌都偏向開心的氛圍，有機會做一個和緩路線的歌，符合了未來創作可以練習的地方，自己必須要有其他方面的突破，這次的歌，我們都有在接收到比較這樣的意念。」
徐平則說，雖然他不是「躺平世代」，但創作歌曲的過程中，躺平的感受，也呼應了自己內心的狀態。「每一代的年輕人都會被貼標籤，『躺平主義』是怎麼樣的自我壓抑，會來到這個狀況？正好也對應了我自己的狀態。」
被問到宝島會不會對於這樣的意念感到標籤與困擾，他們這樣回應：「一直習慣要拔掉標籤，其實是累的，全部接受就好了。既然不想撕掉標籤，表示可以被貼更多，可以透過不一樣的標籤組合，那就有更多可能性去呈現自己。」
從一段 beat 開始
一開始由徐平先丟出一個 beat 跟曲式架構，給宝島盡情發揮。
「曲的部分，徐平丟了 beat 過來，色調已經很明顯，足夠作為主幹。」宝島也馬上進入狀況：「詞的部分，回到『躺平主義』，在這個世代是很隱含的概念，我們可能會『活出來』，但不一定有機會『說出來』。」
徐平談到這個「很慢」的 beat 與氛圍想像：「beat 完全是為了這個 project，也反應我當下的心理狀態。不那麼明亮，但會有深度的聲音，比方說拇指琴、Mellotron，這些樂器敲下去，好像是很簡單的事，但聲音會有延展，從心裡也會延伸。」徐平表示，搶人注意的工作，功能性的創作，平時已經做太多：「於是想要做一首可以聽很多遍的、越嚼越有味道的歌曲。」
宝島的 keyborad 手鋼彥說，他較少涉獵當代、時下電子音樂，他更熱衷於八〇、九〇的聲響，他喜歡 YMO、Brian Eno，這次是嶄新的練習：「聽到那個 beat 時候，所有的結構都很完整了，真的有音高的東西，我加了很少，而是比較在質地、和聲功能上面嘗試。」
雖是有先發後接，但寫歌過程沒有那麼分開，詞曲一起寫。對於歌詞的脈絡，兩造都是很重視的，包括 topline 的形成，是經歷一起工作，一起討論的結果。「我們手搖杯叫得超凶。」徐平笑著說。
本來有吉他⋯⋯
「當初企劃找我來，很希望我彈吉他，但我一直都把每個樂器，想像成一個個角色。」在消極的人生觀概念下，在這一次電子樂的表達裡，吉他似會太顯侵略。這份低迴跟避免激烈，跟歌曲的意念有適切與否的絕對性。作為製作人，所謂的門檻還是在，有能力去駕馭的配器、編制都有考慮過，花了六七成討論 topline，產生共識，但副歌還是經過徐平的氣味「校準」。
「希望這首歌，是誰都可以一起呢喃的一首歌，主張不必這麼強烈。我跟主唱聊過之後，發現他是蠻愛『饒』的，考量到屬性跟能力這些事，主歌想讓他盡量『抱怨碎念』，副歌的歌唱門檻，就以貼近聽眾為主。」徐平表示，流行歌曲的副歌，群眾時常會是一種「仰望」的姿態在看歌手：「這次想做的是，讓大家都可以很快的進入詞曲，可以加入，有感，也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解密 bassline
雖然主奏樂器並不顯著，但 bass 倒是耐人尋味，仔細聆聽，bass 的表情可能是最為起伏的，徐平替我們解密這個 bassline。「做歌的時候，回去聽了 James Blake、Shigeto 的音樂，比較 organic 的音樂人。這個貝斯，說穿了就是現在紅到氾濫的 808 bass，然而，當我聽到 James Blake 也在用這些看起來很潮的東西，卻依舊能做出脫俗的東西，其實，潮感跟脫俗並沒有牴觸。」
是的，如果仔細聽，這個 808 bass 就是架構 trap 音樂的「那個 bass」。「不會有人用 808 bass 去做這麼 down 的情緒，多數都是很兇，我想要用大家都熟悉的元素，去做不一樣的東西。」
有機的電子，是身為製作人的期盼：「合輯的框架當然是電子音樂，在這個範疇，電子音樂影響我很大的，是 Flying Lotus，顛覆了我很多想像。大家對於電子音樂的刻板印象是很機械的，很『無機』，但像 Flying Lotus 受到爵士、嘻哈的影響很重，放在電子樂上體現出很有機的感受，我被大大影響到。」
「這首歌裡面，把拇指琴拿來錄，我想要做自己的取樣，那個不是說用軟體樂器做出來的東西，而是真正有錄音過，有空間感，再去轉化過的事情，我很追求這樣有機的過程。」
驚迸的「樂觀」
讀到這裡，聽到這首歌，某一種「低氣壓」，一種低調美感，顯然已經定調這次的合作。沒想到，「人性的光輝」出現了。
「歌曲做一半時，發現自己好像往一個太自溺的方向去了。那時很苦惱，該讓鋼彥做些什麼。但，他送回來的聲音，跟我對人生階段的認定不太一樣。」一聽到歌曲尾聲，悠悠飄出的管樂，徐平一方面驚覺世代差異真的存在，一方面也有點感動：「這是只有這個階段的年輕人才編得出來的東西，好像有點樂觀，不然，這首歌曲可能會走向一個 bad end。」
「他們就是能苦中作樂，雖然一切都是我的腦補，但在低迷的架構下，他們還是能做到一些繽紛的事情。」
對於那段意外點睛的管樂，宝島解釋：「想讓音樂整體的形象稍微明亮一點，盡量從自己的養分去做交集，於是想說做一個類似『星期三的康納佩拉』味道的段落」
原來是「星期三的康納佩拉」（水曜日のカンパネラ）！我跟徐平同時在訪談現場感覺驚訝，〈日子惦惦過〉裡面，這段管樂確實可以被這樣理解，但又不是那麼回事。它是一個 reference，在歌曲裡的確不會一時間意會，但，也很棒。
歡迎新團來找徐平老師
這次合作算是宝島材料行跟音樂製作很靠近的一次，未來的作品，會怎麼樣看待製作人的角色呢？
「做完 EP 到現在已經快兩年，未來的專輯，有認真在思考製作人的事情，考量到人脈上或自己的製作能力，總覺得有門檻在。如果我們可以了解到製作上的流程也好，自己可以掌握一定比例，去找 co-producer 可以是一個選項。」
雖屬青壯派的業內人士，徐平還是從更新一輩的樂團身上，有很多自省。「引導他們的過程中，也是在梳理自己的情緒，世代之間的連結，比我想像的更重要。說到底，流行文化是由年輕一輩塑造的，每個世代之間都有很多可以好好交流的東西。」
對比做商業跟樂團製作案，徐平也從這次的合作，得到喘息與更多空間：「製作人到底要放多少自己，跟不一樣的年輕一輩合作時，我要審慎思考，他們缺乏的是什麼？如果樂團有在狀態裡，盡量全盤讓他們發揮，藉此我也想要理解，他們對於音樂的狀態。」
「引導他們的過程中，要不要直接告訴他們『我們以為的答案』，這是最難衡量的問題。」
或許創作者未必會像製作人一樣想這麼多，但光是宝島簡單的感想，或許就是最好的結論：「能做出來這首歌，蠻開心的。偏慢版的歌，以我們的發展勢必是需要嘗試的，做出來比較像給我們自己的一個 guide，以後做音樂要從哪裡開始突破。」
最後，送上徐平老師透過〈日子惦惦過〉這首歌，想一併「人工演算法」推薦給各位的 artists list，歡迎大家去找尋蛛絲馬跡。
※artists list
Puma Blue
Moderat
Low Roar
Jame Blake
Trentemoller
Flying Lotus
Shigeto
※《派樂黛 G8 二元對立》Dark Paradise Records G8 Binary Opposition 收錄曲目
01 盧律銘 – A Penguin in the Forest（feat. Yokkorio）
02 鹿比∞吠陀 – 來去 loi11 hi55（feat. 春麵啊喬）
03 Ń7ä – F33L1NG5（feat. 逃走鮑伯）
04 MADZINE – Māchina Sapiēns（feat. 凹與山）
05 Sonia Calico – Pay! Senayi! 歡唱吧！（feat. Dremedreman 曾妮）
06 三重電音宮 – 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feat. 羅西）
07 打底音樂 – Uyas mseupu mqqaras‧kasaupu‧謝聚之歌
08 徐平 – 日子惦惦過（feat. 宝島材料行）
09 Dizparity – Who Taught Us To Hate（feat. 黃浩庭）
10 程杰／黃瑞豐 – 暗光鳥（feat. 許郁瑛）
（圖文提供／派樂黛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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