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29・吹專訪

【吹專訪】一切都是因為愛:雷擎談首張專輯《Dive & Give》

雷擎在台北的住所,位於頂樓天臺。露天平面擺了一張玻璃桌,正中寫著「境由心造」四字。貼齊矮牆的盆栽,靠房那幾株攀藤類,是他在山上「獵」來的。加蓋的小屋,連進門的過道都充滿手工布料、木料,像一處現代嬉皮的都會藏身所。雜物井然堆疊,不顯紊亂,屋裡外乾乾淨淨。待在那兒就像待在遼闊的雲層,可以愜意地俯瞰溫羅汀風景。

我們跨步上樓,雷擎張開雙臂、熱情招呼。客廳燒起聖木香,暖身閒聊之餘,他著手準備了香蕉切盤與一碗堅果。不若作品與外型的瀟灑野性,他的謙和有禮、舉手投足,皆透露出自軍警家庭成長的嚴謹教養。

我想起採訪前一天,他纔在台北南方的另一處屋頂,舉辦首張專輯《Dive & Give》的聽歌會。雷爸、雷媽到場時,屋頂入口的老電視機,恰巧播到他強褓時期的家庭錄像。身著正裝的他手指螢幕,和長輩一同笑望回憶——那畫面看起來,不像場聽歌會,倒像來參加他們兒子的婚禮或成年禮。

情感氾濫雙魚座

雷擎 1992 年生於北投,小學五年級在社區音樂教室首度接觸打鼓。自學至高中後,才又報名了黃瑞豐老師帶隊的第一屆兩廳院爵士營。那回營隊結束,他繼續到黃瑞豐的教室上課,師從台灣首屈一指的打擊樂手吳政君(生祥樂隊、絲竹空爵士樂團)。在當兵前,則因為板橋高中大學長國國(落日飛車)的介紹,不僅加入了「肥頭音樂」練團室宇宙,也徵選進來吧!焙焙!擔任鼓手。

從 2018 年的單曲〈心肝寶貝〉開始,雷擎正式以一位鼓手、打擊樂手、唱作人的身份,持續走闖於台灣獨立音樂圈。一曲〈神仙眷侶〉讓招牌短捲髮與深棕膚色,和作品裡靈魂律動,相映成獨特的南島熱帶「黑樂」(black music);隨後的〈那卡西〉又以台語前衛搖滾,探尋歷史塵埃裡的歌廳情慾,展現 chill 之外的另一面。

雷擎善於合作。輔大法文系畢業的他,曾在落日飛車的歌裡施以法文唱詞(〈Cool of Lullaby〉);並以 LINION 的山林兄弟對唱曲(〈Moutain Dude〉),首度入圍金音創作獎。身為情感氾濫的雙魚座,「愛」是他音樂中最常見的主題——不只伴侶關係,還包括親情、友情,甚至對土地的感情。

在一個音樂由串流 featuring 主導的年代裡,這份渴望與他人連結的「愛」,成為雷擎強健的生存能力,刺激他持續創作。在 2021 年專輯發行前夕,他與丁佳慧(問題總部)、凌元耕(我是機車少女)合組「Alpha Child」發單曲;在 2021 年的個人專輯《Dive & Give》裡,則可見到他廣邀在旅行時認識的藝術家來錄音。

仔細回想,這幾年聽雷擎的音樂,少見安靜時刻。不論個人作,或客串作品,背景琳琅滿溢的打擊樂聲,總是如影隨形。而這幾年與雷擎相遇的場合,也總有旁人在場——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他說,自己很需要透過旅行、結識朋友來感受生命;每次出走再返家時,往往能獲得最多創作能量:

「每次出去、離開原本的生活,到一個新的地方,不管目的是去幹嘛,就會有種好像去到一個新班級的狀態。要認識大家了,很開心,很有自信。我喜歡那個自己。很能感受到真的自己。常常在一個地方一直重複,我就會開始憂鬱,或開始想一些有的沒的。」

雷擎在台北居所的家門口,貼著一幅「力量」。

曾有到歐洲旅行的朋友告訴他:待在城市裡,我們往往可以找到很多朋友取暖、轉移注意力,然而獨自旅行時,你才會被迫面對自己、真正地去消化心裡的問題。

《Dive & Give》裡的〈旅行〉唱明了,旅行的意義是為了找到意義(「為何總需要旅行/說到底 想要逃避/破舊不堪的自己/該前進 快找到意義」)。此曲以 bossa nova 為基底,加入了在花蓮認識的踢踏舞者王祥馨的舞步節奏;讓鼓擊與踢踏共鳴,描繪前行的步履。

甘美朗鼓樂預言

體驗一場旅行,交付一種愛情。《Dive & Give》在收穫與給予之間,具體了雷擎 30 歲前的人生故事。專輯官方中譯為「身歷其境」,音樂設計充滿電影感,或用上傳統的打擊樂器,或延用最早的粗糙錄音,目的便在於還原他在某個當下的記憶,甚至是記憶中的記憶。

多情的人往往戀舊,雷擎也不例外。他曾將自己從小到大的記憶片段,整理成環島地圖,並透過成年後的造訪,回望小時候曾和家人到過的風景。他也曾在某個下午,陪外婆閱讀未曾見面的外公的年鑑,一邊掉眼淚,一邊思考自己可不可能把台灣的記憶封存在作品裡。

客廳書架上有許多靈修的書,以及金音創作獎的入圍獎座。

那些綿延的往事,被雷擎說成一則則預言,在這張專輯裡,他成了由過去鑄造的人類。好比說序曲〈Rainbow〉,源於他在小學學鼓前,和家人的峇里島旅行經驗。那一天,年幼的雷擎與家人排隊參拜海神廟時,無意間脫隊走近灌木叢,發現了印尼的傳統打擊樂「甘美朗」(Gamelan)。

甘美朗由金屬與木質交響的複合式節奏,從此烙印在他心裡,被他視作人生道路第一則預言:「我覺得那某種層面上,這個故事象徵了我人生的選擇。就是我離開了大家排隊的路徑,跑到一個林子裡面,因為出於一個好奇心,想要聽見那個聲音,所以看到了一個景象,並深深感動。」

在〈Rainbow〉裡,他像是電影質感師般,用上 9 種打擊樂器,為啟蒙回憶打造佈景細節。太魯閣族木琴(作為甘美朗的台版象徵性替代)、海洋鼓、臀鈴⋯⋯等,於焉交響;受到召喚的聽眾將被轉生到異地,聽見叢林裡的動物叫聲,並順著浪聲走向海岸。「我請當時駐村遇到的一個朋友用鳥笛來吹。他平常的工作就是去採虎頭蜂的蜂蛹、整地⋯⋯我們也模擬石頭滾下山邊的聲音、用沙鈴模擬行走的聲音,越走越快,直到你來到崖邊、看見風景。」

旅程即療程,音樂作為一種紀錄形式,讓雷擎比起其他旅人,有了更多分享故事的可能。《Dive & Give》從 2018 年前的印尼旅行開始受孕,直至 2020 年他到花蓮「工藝之外」駐村後胚胎成形。回望那一趟印尼行差點溺斃,歷劫歸來被他視為另一則寓言。

雷擎說,彼時在峇里島浮潛,不諳水性的前女友差點溺水;還好他在最後一口氣的最後一刻,發現一根珊瑚礁能蹬足施力,將下沈的前女友推上海面:「那一刻我覺得很神聖的,感覺自己是真的被救回來的。那麼大一個海洋,就那一根珊瑚礁,很不合理。我覺得我得到的啟示是,我還有任務沒有完成,在這之前不可以死。」

嚴師型的角色

以「旅行」為旨的《Dive & Give》,內核真正要思索的,其實是雷擎 30 歲前的人生記憶,如何建立他的自我認同。尤其是家庭成員間的羈絆和糾結,他近乎裸裎相對。

延續印尼旅行經驗,與〈Rainbow〉同期的孿生作是〈大雨〉。此曲既是雷擎寫給爸爸的告白作,也是他解套自己和「父權」矛盾關係的療傷作。

〈大雨〉創作源起於 2018 年,雷擎在印尼旅行時,想起了兒時和家人一起到印尼泛舟,卻在大雨中爭執的回憶。小時候的他不解,為什麼方才正在氣頭上的爸爸,上了船後可以立刻變成大家的開心果。直到多年後重遊舊地,因為另一場大雨卡在小貨車裡的他,突然頓悟那是一種愛的表現。

雷擎的爸爸是軍官,媽媽是警官。從小家裡的規矩相當明確,不管前一天忙到多晚,每天早上八點半,全家人一定要坐在一起吃飯。成長過程,他對傳統家父長的權威制總有些抗拒,卻又會不自覺地想博取長輩的認同,因此常常在尊敬、服從、抗拒、依附的情緒間拉扯。

抵禦不了的「大雨」作爲一種「家父長」的隱喻,卻又是自然的、孕育生命的。這樣既戀且惡的經驗,在雷擎的人生裡持續複製著,比如高中時和吳政君老師學鼓,被矯正鼓棒的拿法後,感到不適應、不自然,因此最後仍改回自己慣用的姿勢:「我隱隱約約有在抗拒這些東西。小時候我很尊敬也很愛我爸,所以這些情緒沒有外顯。但長大後遇到嚴師型的角色時,我會比較容易覺得不被認同,會感到受傷。」

「我在貨斗上。車子搖晃在泥濘的山坡地。無預警的雷聲和澆淋,大雨讓我想起了你。那天我們一起搭著小船,穿著救生衣。」雷擎緩緩唸出最初寫在〈大雨〉的詩;此段後來成了錄音版中,向爸爸道謝的口白段落。他說,2021 年初在 WILDER LAND 演出彩排時,他不經意地將現在的第二段主歌唱了出來——「媽媽媽媽,你快樂嗎?爸爸爸爸,你快樂嗎?」短短的兩個問句,讓台上的他、鍵盤手阿傑、台下的觀眾都哭了。

「阿傑後來告訴我,他當時聽到很被觸動。他對父母的愛也是很矛盾的,但和我的又不太一樣。我是比較乖順,他是一直很痛苦。我是溫水煮青蛙,他是想逃離,可是又很愛他的家人。」〈大雨〉裡並無批判,他只是用不吝嗇的「我愛你」去理解、釋放,上一代輩慣常壓抑的情感。在錄音時,雷擎特地找了吳政君老師來錄音,昔日的師徒以鼓擊交會,也讓這首歌多了另一層意義。

離家、寫歌證明自己

雷擎從小和父母相處融洽,儘管他們是軍警,實際上更接近文官職,有探索新知、開放的一面。尤其媽媽後來轉成學者,做家暴防治、婦女犯罪預防工作。

「小時候有 113 嘛,那就是我媽媽在辦的。我爸爸就變成很全力支持我媽媽,到後來家人的心態就沒那麼公務員。」他說,媽媽做研究也算在創作,所以很支持他做音樂,但爸爸就不一樣了。記憶中的雷爸,不曾缺席他的任何音樂表演,可直到他退伍那一刻,雷爸突然覺得「夠了,我就挺你到這裡;你應該知道,這不是一個正業」,讓他相當受傷,甚至發生爭執。

退伍後,雷擎就此搬出家裡,到板橋的高中同學劉俊成家附近租屋。每天的生活除了打工,就是和同學一起聽專輯、寫歌、學編曲,開始發展自己的創作。「因為當時不被(家人)支持、擁抱,我就會有種想證明自己的企圖。那陣子比較累,會想更努力讓他滿意,獲得肯定。」

遙記當兵前,雷擎曾和來吧!焙焙!一起錄製《私人經驗》。當時尚年輕的他,因為從小打電子鼓、對真鼓的音色掌握能力不足,在 Rooftop 錄音室被製作人老王「釘爆」。深感挫折、發奮圖強,他那陣子住在老王家,便會側面觀察老王怎麼做製作:「我那時候就住在他家,每天起床就跟他一起聽音樂,在旁邊看他弄製作。你會清楚看到他有一個想法,然後實際地做出一個聲音來。而我也開始對這件事情很有興趣。」

《私人經驗》巡迴到大港站時,雷擎受到國國鼓勵創作。因此他退伍後搬到板橋,便持續透過聆聽、臨摹,寫出〈Abby〉、〈Mailman〉等早期創作。在《Dive & Give》裡的〈Abby〉,直接使用 2016 年他們在板橋舊家錄下的版本,儘管帶有底噪和麥克風雜音,卻保留了他離家後曾想證明自己、鍛鍊自己的純真。

雙魚歌手遇上金牛製作人

雷擎在《Dive & Give》裡最重要的工作夥伴,當屬製作人小宇(鍾濰宇)。後者因為製作 LINION 的專輯,而和雷擎牽上了線。

他說,小宇是一個慢熱的人,起初工作時都不太會發表意見:「我覺得跟製作人做專輯很像在談感情,你要確認他真的懂你,確認他真的愛你。我覺得他一開始真的⋯⋯蠻金牛男的。讓我覺得,阿怎麼都沒有回應,你真的覺得都 OK 嗎?都沒有更多想法嗎?」

後來他發現,小宇並不是會講一堆話的人。但他會聽取你的想法,並整合自己的技術和經驗,相當務實。從〈旅行〉開始,直到〈放輕鬆〉、〈巫女〉完成後,雙方漸漸磨合出默契。在編寫〈巫女〉末段的合唱段落時,小宇建議改掉原本太刻意仿族語吟唱的段落,試著盲唱各種空耳的虛詞、轉化成「咒語」:「後來小宇自己也唱了七軌,還有樂手朋友們都唱了!」

作為專輯發行前率先公布的〈Real World〉,在小宇的編曲建議下,加入盧思蒨編寫的靈魂樂弦樂、布蘭地的福音和聲;並透過饒舌歌手兼作詞人張伍的引導,改掉原本的中二英文詞,賦予自然大氣的面目。錄下夢話囈語的〈Mailman〉,則從純合成器編曲,加入小宇的吉他、Angus Lee 的手碟,以及歪斜神遊的混音聽感:「手碟一直都有悠揚的泛音,我覺得很魔幻、迷幻,但我又不想要被聽得太清楚,所以手碟跟電子鼓的比例是混地很接近的。」

雷擎將手機裡,和小宇一起錄音的花絮播給我們看。

《Dive & Give》應是近年台灣音樂市場上,錄下最多種的打擊樂器聲音的流行唱片之一。2020 年,雷擎和 LINION 合作〈Mountain Dude〉時,就曾錄過木頭、石頭的敲擊聲;這次在個人專輯中可說是「變本加厲」,包括不同種類的果實都有戲。他分享:「不同的果實帶來的畫面感是不同的。乾燥的果實可能會是沙漠;比較濕潤、堅實的果實就會有雨林的感覺。我覺得那是故事性跟畫面感銜接的關鍵。電吉他或鋼琴能玩的 flavor 比較固定,也已經被玩過很多了。」

雷擎認為,自己很需要劇情設定跟畫面帶動演唱情緒。協助配唱〈大雨〉與〈巫女〉的 Easy Shen 就很對他的胃。他模仿對方的配唱語調舉例,在配唱〈大雨〉時,Easy 就會說:「雷擎你這個我愛你,不要這麼不愛自己好不好?不能這樣!你還是要很愛你自己才行!」而在配唱〈巫女〉時則會說:「你想像你是一個胖胖的醜宅,然後要唱 R&B。」

在《Dive & Give》裡,雷擎有位長期合作,一直很想介紹給大家的歌手 EMMA。

向來低調的 EMMA,是和雷擎合作〈心肝寶貝〉的前室友艾迪的同學。兩人因為廣告案認識,並透過演出展開交流。擁有一副天籟嗓音的 EMMA 來自萬華,在〈那卡西〉、〈神仙眷侶〉中都有獻聲,卻直到專輯主打歌〈放輕鬆〉才正式掛名。

雷擎說,他覺得 EMMA 的聲音是獨樹一格的樂器,能帶來情緒的爆發;這幾年很多人都期望她往幕前走,可 EMMA 的個性比較及時行樂,並不會特別追求某種身份。這次和 EMMA 討論掛名,便經過了一番溝通:「我很想透過這次作品,定義 EMMA 在我們音樂中的畫面感。因為以前的音樂都沒有講。大家在雷擎的音樂裡可以聽見 EMMA 的聲音,可是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角色,所以我想要透過〈放輕鬆〉的音樂,去呈現雷擎就是雷擎,EMMA 就是 EMMA。」

「雷仡啊,讓我陪你說說話」

順著曲序走,《Dive & Give》上半張的大千世界任我行,在下半張轉進歌手的私我獨白。延續〈大雨〉和父親的對話,〈風與花〉、〈Stars〉則惦記起雷擎另一位重要的家人——弟弟雷仡。

雷擎回憶某次參加「山巫祭」時,一個人走著走著突然覺得好累,疑惑自己的人生,為什麼要記得那麼多事情:「我是雷擎,我 29 歲,我是雙魚座,我會打鼓⋯⋯就覺得要背著這些好累。走在那個山葉林裡面,就會想要忘記自己是誰,不想記得自己任何一部分。 一直有一些念頭出現,要試著把它放下。想辦法標籤自己,再把那個標籤丟掉。」

在那樣頹然的時刻,他突然想到一個人,就是弟弟雷仡。

收起平時的開朗,雷擎語帶顫抖地說,自己和弟弟的緣分很深,私下常覺得心有虧欠,甚至一度自責,「是不是我那段時間沒有先叛逆,所以變成我弟要去叛逆」。因為在家裡,他的角色比較乖,弟弟比較叛逆,往往會跟雷爸起衝突:「我弟那時候對我很不好,覺得我就很乖啊,家裡的資源我拿了很多,就打我什麼的。我就不太會兇人。我弟打我很痛。但我就還是希望可以修補我們家的關係,希望我們家就很幸福這樣。」

那陣子為了修補家庭關係,他陪弟弟去喝酒、了解他為什麼交了某些朋友、今天去了哪裡,最後更召集家人,分享他觀察到的現象和情緒,包括雷爸其實一直想作為一個好爸爸,以及雷媽一直很同情雷爸。「我把這些我觀察到的脈絡分享給我弟。那天,我覺得父母跟子女的界線有暫時被忘記。我們一起哭,一起笑。那是我覺得人生一次超級圓滿的經驗。」

穿越〈風與花〉宛如潮濕隧道裡的躁鬱,〈Stars〉響起輕盈的電鋼琴延音。雷擎說,弟弟後來去澳洲工作,在錄專輯時聽聞澳洲疫情嚴峻的消息,讓他又加倍擔心與思念;錄音當下,他和 ?te壞特與鋼琴手、小號手 Andrew Page 分享這份焦急後,決定把 ?te壞特隨意哼唱的「shaliya」,改成呼喚弟弟的名字「雷仡啊」,盼音樂能表達遠遠的關心。

「我一直記得我爸有跟我說:『你要做個榜樣,你怎麼做弟弟就會跟著怎麼做。我跟媽媽不會陪你太久,弟弟會是陪你最久的人。』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雷擎說,雷爸得知他在做專輯時,曾捎來三捲卡帶。播放鍵按下,傳出的是他嬰兒時的哭聲、1992 年北投老家的電話鈴聲、餐桌上大人的閒聊聲。於是他特別將父親逗弄自己的嬰孩哭啼聲,放進〈Stars〉裡,願弟弟能感覺得到父親的愛、哥哥的羈絆,永遠都在。

一切都是因為愛,說來俗爛,放在雷擎身上卻不顯矯情。他的表達,他的人,他的音樂,有這時代少見的誠摯。宛如一面汪洋,企圖包容傷痕、和解共生。儘管偶爾會讓人覺得,這個愛也太滿了點。但因為他是雷擎,你便有足夠的理由信以為真。

《Dive & Give》不是台式 chill pop 的舊酒裝新瓶。和風格的潮流漲退也無關。與其待在臥房電腦前拼貼,他更傾向讓每一軌音色、每一回錄音,都是與真實人物相處後的動念。那些聲音因此而溫暖,那些故事因此而動人。

攝影/嚴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