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者/蛋
文/蛋、小襪
蛋:我們從音樂背景開始聊起吧!跟我們談談一路走來,影響 Tizzy Bac 的音樂、影響個人的音樂分別是哪些?
惠婷:我現在看我自己,是一個轉型期。以前在玩 Tizzy Bac 的時候是一種的思維,在團裡面我只要把所謂的「鋼琴手」的角色做好就好;可是我現在要轉型到另外一個路線,有些表演會因為新專輯「電氣」的味道比較重,甚至之後有一些要自己表演的場合,我的思考模式就不是以前那樣。
在團的時代會比較想去聽國外的樂團在做些什麼,甚至不會專注在鍵盤的表情上。以創作者的角色出發去使用樂器,我注重的是我喜歡的樂團他們的旋律怎麼走、結構如何鋪成。
蛋:在團的時代比較專注在樂團的整體編曲?
惠婷:對,到了後期,尤其像現在,我反而需要去找一些可能是兼有創作者跟彈鍵盤的樂手的作品,比方說 James Blake、Grimes 或 St. Vincent,雖然說她不是彈鍵盤的,所以真的是兩個不同的路線。可是說實話,不管是團的時代或現在,我都盡量多聽多看別人在玩些什麼,我們可以吸收什麼,有沒有可能變成我們的東西。
最近有個很深的感受,雖然說做音樂十五年,但其實在這十五年間,我都只有跟我的團員合作音樂,沒有跟其他的樂手或音樂人或樂團合作過。而這一次我有機會跟其他的樂手合作,像阿雞、欽聖,或錄音的時候碰到的許郁瑛、盧家宏等,我突然覺得,如果我早一點到外面到處亂看亂玩,搞不好對我是好事。因為跟不同的音樂人在一起會接受到不同的刺激。我覺得這個真的有一點晚。 蛋:現在和其他樂手搭配的感覺,在舞台上的分配和以往的思維有什麼不同呢?
惠婷:以鼓為例,就會去考量有多少是打 Roland 的 SPD,又有多少東西是真鼓。更別說現在阿雞對我的演出真的超級重要,他要當 DJ,還要彈 synth bass ,同樣要去考量多少份量是放 program ,多少要現場彈。這些都是邊練團時邊作調整,甚至在台北第一場演出完後再調整的。說起來只有吉他的位置是比較簡單可以確認的,其他與電子有關的部份,都要再想過怎麼分配。
蛋:我是現場彈 synth bass 的,另外也有些歌的 bass 比較適合用 program 放,但總之後來我們決定 bass 的部份都統一由同一台發聲,不論是用彈的或用 midi 叫的,這樣 PA 也比較好做。剛提到編曲是以製作人為主,所以製程是歌寫好了直接跟製作人討論,那這過程中樂手會參與嗎?
惠婷:過程中樂手不會參與,比較是製作人先把歌曲的編曲都構想好,需要真的樂器彈奏時,就會找樂手來錄音。其實我也很好奇像 James Blake,他究竟是自己都先編好再找樂手來演奏,還是說有固定合作的樂手一起編曲。
我的歌曲的確也會有不同的狀況,像新專輯裡「無聲之中綻放的煙火」只有 organ 和吉他,吉他就是和 The Tic Tac 的小茶一起編的;其他比較多樂器的曲目就是製作人先編好。又像「極光」是請許郁瑛老師幫忙鋼琴編曲,就請老師自由發揮,我和製作人頂多是聽聽看風味對不對,沒有問題就 OK。所以這張專輯我的角色比較放在唱和創作,還有監督製作人有沒有做出我想要的東西!(笑)
蛋:跟我們聊聊新作品錄音跟現場演出的差異跟取捨?
惠婷:我覺得有帶樂手的演出,差異比較不大;但像我一個人去誠品演出的那種場合,總不可能只有我自己卻放了很滿的 program,這樣很像在唱卡拉帶。所以我想試著修正一些東西,讓他往簡化一點的方向去,讓我的表演看起來是很多事情做,而不是只跟著放的音樂唱。
蛋:之前在音速死馬小各的訪問裡也說了同樣的事,表演這件事情本質上還是以 playing 最好看。之前在 The Wall 看了你一個人演出幫 Washed Out 開場,第一次聽到新專輯的歌,覺得驚為天人!
惠婷:謝謝!但那時候放的背景都是還沒混音過的,比較像在嘗試,試一個人的舞台是什麼樣的感覺。
蛋:在 Tizzy Bac 時期的演出幾乎是以鋼琴為主,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鋼琴之外的音色產生興趣?例如:最近這張新的個人專輯裡使用了比以往更多的電子合成音色,是你自己編的嗎?
惠婷:這張的編曲是製作人林揮斌老師編的。至於比較電子的音色,大約是從 Tizzy Bac 的第三張專輯《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左右,開始加入一些合成器的元素,但因為畢竟不是合成器手,大部份用的還是以內建音色為主。只是說從創作人的角度,我是習慣靠音色給我靈感的,可能跟合成器手的角度不太一樣。
蛋:完全懂,我也是聽到一個音色,就會得到些靈感然後生出些相對應的東西。
惠婷:對,可是這塊對我來說我不是那麼能夠掌握的,像有些歌我是直接用合成器 preset 的 arpeggio 或音色寫出來的,比方說 Tizzy Bac 的〈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或這張個人專輯的〈Set On Fire〉,這兩首歌都是用 Korg preset 好的 arpeggio 按下去就可以寫歌了。這講起來也許有點偷吃步…因為像真正的合成器手是會去寫音色,會自己寫 arpeggio 那些,但我不是那一塊的啊…
蛋:說到這個,我覺得合成器手,有時候會太想要去把音色寫成想像中的樣子,反而忘了隨時去感受調整的過程中所經過的每個音色,取一個平衡還是比較好。《21克》這張專輯裡使用了比較多的這些元素,會讓你想要再進一步的接觸這方面嗎?
惠婷:會啊!尤其是看阿雞在玩他的器材的時候,會覺得很汗顏(笑)。對我來說是一個新的刺激,趁這個機會可以多做一些鍵盤手應該做的事情也蠻好的!
蛋:介紹一下你平常所使用的琴吧。
惠婷:我常使用的琴還是以 Nord 為主,好像和一般合成器手的走向不太一樣對不對?
我的意思是像我就沒有 Moog 那類的類比琴…我還是比較偏「鍵盤手」,而且假如氣勢不夠的話,光擺一台 Nord 在台上看起來就很厲害! 我的 Nord Stage 用超過五年了,因為最近開始要自己跑活動,才去找比較小台的 Nord Electro 。Nord Stage 很大又很重,裝進琴盒後甚至無法放上一般轎車;在樂團時代每次表演鼓手都自己帶鼓,大家東西也都很多,人多可以一起搬就比較沒有感覺,現在一個人出去就深刻感受到 88 鍵電鋼琴的份量!
蛋:為什麼會選擇 Nord Stage 這台琴?
惠婷:Tizzy Bac 的路線是鋼琴角色吃重,我會認為有一台 88 鍵的電鋼琴是必要的,不是 HP、不是 88 鍵就不行。現在的音樂路線不同,就覺得可以放掉那些堅持。 蛋:在 Tizzy Bac 每個階段是使用什麼樣的琴。 惠婷:早期比較沒有錢,年紀比較小的時候,用 61 鍵的琴就滿足了。漸漸到了第二張專輯,那時買了一台 Roland RD-300,開始對 88 鍵電鋼琴很執著。
蛋:很久以前,在誠品看 Tizzy Bac 表演,你除了鋼琴外還帶了一個 rack。當時我還不太懂這些東西,就想說帶一個 rack 是效果器嗎?
惠婷:哇!那真的是好久以前!那不是效果器,它只是 Korg 的一個電鋼琴音源。當時我用的是 Korg 的一個工作站叫 i300 之類的,那工作站的電鋼琴不好聽,當時也沒有錢換琴,只好先買一個音源來用。
蛋:你後來用 Nord 這麼久,他的鋼琴音色是你喜歡的嗎?
惠婷:我覺得是市面上現有的鋼琴音色中最飽和的。我喜歡硬的鋼琴,我覺得它夠硬比較有穿透力。但說到鋼琴音色,我覺得想法是一直在變的。我以前會追尋擬真,會在電腦上裝那種很大的鋼琴音源;可是現在我就覺得好像也不一定要這樣,尤其像聽了 James Blake 之後,發現其實有很多人是並不把電鋼琴音色作鋼琴的思維在用的。
蛋:目前的 setting 是以 Nord Stage 和 Waldorf Blofeld 為主,是如何這麼選擇和搭配?
惠婷:選擇 Waldorf 是一個巧合,我以前不認識這個牌子。一開始是先知道桌上型的 Blofeld,小小台的,是看到一個介紹,號稱某部電影所有的配樂是用它完成的,但當時沒有買,我不喜歡買只有 module 的東西。後來發現它有出鍵盤版的就下手了,實際上用起來覺得 CP 值蠻高,因為用了很久,它的音色也很有質感,就算沒有用的很透,還是持續能夠提供新鮮感,變得越來越依賴它。 之前也用過 Korg 的小台琴作為 solo synth,但覺得比較不耐聽,只有在比較小的場合會用到。只是 Blofeld 也不好帶,因為它很重,裝進 case 裡更重。
蛋:你現場演出的時候其實力道很大耶!
惠婷:因為我旁邊兩個人(哲毓、前源)都很兇猛啊!像我在團裡面唱歌時也是要ㄍㄧㄥ住,否則會被他們吃掉!(笑)
蛋:新專輯中風格上用了許多之前沒有用過的音色,甚至有一些曲風上的嘗試,是如何進行非樂團形式的製作過程呢?
惠婷:應該這麼說,以前 Tizzy Bac 是「樂團走向」的去編曲、錄音跟表演,頂多就是在練團室編好,再請其他的樂器加上來,所以在練團室裡和在舞台上的演出是一致的;而新專輯則是「製作走向」,歌寫好就進錄音室,到要表演時,再反過來思考「如何把專輯裡的音樂化為舞台上的表演」樂器如何分配與呈現等。對我來說是兩個很不一樣的走向!
蛋:我自己的經驗也比較多是歌寫好就進錄音室,再來思考怎麼演出,於是有了個心得就是,現場有真的鼓還是比較「好看」,當然聲音也很重要,但視覺上就先加了分!
惠婷:我為了這個問題,特地看了一些國外類似的演出,比方說像 Lorde 的現場,發現他們樂手做的事情好像也沒有特別多,有些的確是視覺考量,聲音有蠻多部分是仰賴 program ,鼓手好像也只打一點點的 pad。
蛋:但也有像 James Blake 這樣很認真的做現場的創作者。
惠婷:對,去年12月他來台灣,我去聽現場就,嚇ㄕˇ了…我覺得他應該是近期所有彈鍵盤或合成器樂手的一個共同追尋的目標,真的很有風格,又把合成器玩的很透徹。
蛋:我覺得 James Blake 是個蠻完美的平衡,在之前鍵盤手追求的可能是技巧,像要彈的很快,音色要很穿。但 James Blake 的創作和表演中,卻是追求一些很細微的東西,很厲害。
惠婷:James Blake 的吉他手,在現場用一台 Roland 的 SP-404,直接把音色在現場取樣再作效果。這樣的效果並不會太電子,而是很搖滾的去使用合成器。我覺得那是一個像我這樣搖滾基底的合成器手,會很想去嘗試的事情,給了比較樂團類型的合成器手一個新的希望。
▼ James Blake 現場演出
蛋:可否分享其他鍵盤的使用經驗?
惠婷:RD700電鋼琴是在演出現場常叫的電鋼琴型號,有時候 Nord 不見得那麼好叫,RD700 就會是一個安全的選擇,表現穩定,介面也還算熟悉。SP404是接下來想要嘗試的,想要用它來取樣一些環境音,作為情境染色的搭配,或把它當成像是吉他手的效果器那樣看待,比較點綴性的存在。
蛋:你的器材清單上還寫到了 Ableton Live 跟它的 controller,又是如何使用它們呢?
惠婷:是想要研究怎麼讓放 program 這件事更帥氣!目前的第一步是先用它上頭的 EQ 或 fader 讓 program 在現場能是比較活的,不是放了就讓它跑而已。接下來是希望能把 program 用取樣的概念切塊,去操控它們。這一切都是為了讓表演好看!要放下以前的一些包袱,接受更多彈鋼琴之外新的型態的 playing。所以有很多觀念我現在在轉換,以前會執著於傳統的樂手站在樂器後面唱歌,之後也許變成按一堆鈕之類的。
但總之會繼續用 Ableton Live 來做個人演出的搭配。 之前也試過用 iPad 來放,但那樣並不帥(笑)。我會用一點點上頭的 App,比方說一個叫 Loopy 的 vocal looper,蠻便宜簡單好用,可以讓我做一層一層的聲音往上疊。
蛋:有沒有什麼創作的宗旨呢?
惠婷:一開始會想玩團、想寫歌,沒有什麼遠大的目標,也沒有很實際的考量,出發點超級簡單,就是我喜歡聽音樂,若有一天我能和我喜歡的音樂人一樣,做出很棒的音樂,那該有多好。
蛋:最後,對於年輕的音樂人有什麼建議?
惠婷:就是些老生常談,基本功要有,然後要多聽多看,大家都會這樣說吧(笑)。
蛋:確實這些真的就是重要的事情啊!
惠婷:回顧 Tizzy Bac 自己,我們一開始玩團的時候,也是有認真上課和練琴,等到可以開始掌握一些事的時候,才能憑著所謂對音樂的感覺,開始做一些事情。可能可以試著聽音樂的時候不只是聽音樂,可以去分析音樂的結構跟想法,這樂團是怎麼做到這樣的效果,可能是一個學習的觸發點,透過這樣去學習到一些新的東西。
蛋:前提是「自發性」的想做這些事情,會想要一直聽,去想各樣的做法。自己找功課給自己做很重要。
惠婷:對,而且也有不同面向,比如是創作為主的人,就可以去分析音樂的曲式結構,是樂曲或編曲為主的,可能是分析樂器組成,同樣一首歌給不同的人分析,會著重的點也不一樣。
蛋:你會做這樣的分析嗎?
惠婷:我一定先從創作面開始,比如說怎樣的歌,是怎樣的曲式、配置可以做出這樣的感覺。接著才是去想他的風格。
陳惠婷最新演出場次
8/20(三)8:00PM 台北 敦南店B2音樂館
8/23(六)3:00PM 台中 園道店3F書區
8/24(日)3:00PM 高雄 大遠百店17F書區
8/29(五)8:00PM 台北 信義店4F音樂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