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拿《美秀集團同名專輯》怎麼辦，甚至一度不喜歡。
風格破碎、情緒自溺，高強度的開場走向病骨支離的結尾：「你討厭我 你都不愛我」、「就當我沒愛過」、「我不配你愛我」⋯⋯。虛無的渴愛之人必有可惡之處！瀏覽 Threads 上的正反意見，我幾乎都能共感，然而看了美秀的台北發片專場後，或許是我完全搞錯聽這張專輯的方式了。
我看的是 10 月 11 日的台北首演，團員口中的「實驗專場」。實驗層面不僅包含修齊正式回歸後第一次演出，還有 9 首《美秀集團同名專輯》的新歌首唱。
兩年前上過北流的他們，硬體與造型強度並沒有因為到了中型場館而打折扣。在 Legacy 兩側加裝燈具，一下隨〈高速公路〉的視訊跑道，呈現橫向的加速度流動，一下又對照合成出美秀「炫砲」彩色燈條，簡直把古蹟場館改造成一頭變形金剛。
「賽博台客」演過上百次的〈我要你愛〉、〈懲罰〉、〈擋一根〉氣勢依舊，五人重組後的專輯新歌穿插其中，似乎仍在尋找適當的表演方式。那些初登台的歌，像是見兩週前才交換 IG 的網友，現場見到是熟也不熟，氣氛難免彆扭；然而 live house 內親近觀眾的情感交流，仍是機關算盡的大舞台所無法比的。
想想巡迴既定義為「實驗專場」，他們也在台上不假辭色說，今天可能會是表現最糟所以最獨特的一場，乾脆當作來陪團員「復健」吧？
自 2023 年初大港開唱後，修齊因身心症狀宣布「留職停薪」已經一年半，美秀餘下四人在這段時間扛著各大音樂祭壓軸的位置繼續努力。我無從得知，要在這樣的狀況下維持幕前聲量與表演強度的他們，究竟背負了多少壓力；或者在此之前，就有某股巨大的壓力率先將修齊擊倒。
歷經一年半的修復期，再次兼任吉他手與發言人的修齊，似乎仍在身心的餘震裡，現場每段 talking 之長，化成逐字稿都能各自成篇（內容請見 Threads 上，各款樂迷側錄），可看著團員在一旁默默地讓他把想說的說完、把太鬆的褲子綁緊，那陪伴甚至偶爾一句小吐槽的方式，竟令我覺得溫暖。
「玩團就是要這樣吧？不輕易丟下任何人。」我在臉書寫著。
演出至此我理解為何《美秀集團同名專輯》，就連鍾錡、婷文都跳下來寫歌、唱歌。那不只是企劃性的填缺，更是一種分擔，分擔其他團員的壓力，同時自我療癒。
健壯的鍾錡，在〈高速公路〉唱出「叭啥潲我咧操你媽」的憤怒；笑容常駐的婷文，為〈深淵〉洋洋灑灑寫下兩頁 A4 的故事，領悟「一袋米要扛幾樓」的真諦。若要認這兩首是他們個別的諮商筆記，那也說得過去，畢竟我們總是忽略了鬱症陪伴者也有自己的情緒要宣洩。
〈捲菸〉唱畢，修齊在台上回憶，留職停薪的一年半得以從觀眾角度聽美秀；回歸的原因是想看看這個樂團，繼續運作十年、二十年後會成為什麼樣子、做出什麼樣的音樂，並且「穿很酷的衣服」。
極度缺愛者，方能唱出最多的愛。他宣示美秀在做「集團的事」，自信過人，點醒我《美秀集團同名專輯》的風格破碎，或許才是他們最完整的樣子。可與前作不同的是，這回他們沒有嚮往成為虛構的「王」了——沒有「電火王」，沒有「多色寶山大王」，只有美秀集團五個人，拿自己的臉當封面、拿團名當專輯名，彷彿在宣示：「我們」不需要多厲害的稱謂，「我們」就是「最帥的人」。
演唱會後我突然發覺，〈手機錢包鑰匙菸〉是四個各不相干的必要物件，但歌詞還有第五個隱藏要角是「你的臉」。反覆叨念四個物件，其實是為了想起那個人，而在美秀的宇宙裡就是指修齊了吧？
無論如何，歡迎修齊的臉回歸美秀，我們也都很想看看這組反派集團，十年後還能做出什麼樣的音樂。在此之前，先讓我再自虐地享受一番，《美秀集團同名專輯》精神分裂的快感吧。
照片提供／美秀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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