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小琦
〈直到我〉最初只是青井上傳在街聲的 demo 作品,被中國 bilibili(簡稱:B 站)百萬 up 主「-LKs-」推薦後迅速走紅,到今天在街聲上的播放次數已超過 43 萬次,評論區擠滿了從 B 站聞訊而來的粉絲們。 2022 年 1 月 11 日,單曲〈直到我〉終於正式發行。
這是青井首次接受獨家專訪。網絡上關於青井的資料少得可憐,只有 DJ 小樹的 Podcast《StreetVoice 未來進行式》對他做過一段 20 分鐘的專訪,將他概括為:「20 歲,愛騎機車,是一位直率微微羞澀的男生。」
孤獨者做起孤獨的夢
如果去深究為什麼這首歌會被那麼多人喜歡,青井給出的一種推測是「孤獨感」:「哪怕你有另一半、有家人,但其實我們都是在為自己和自己的未來努力,只是未來裡可能包含了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對我來說,音樂就是我喜歡的事情。我活在一片陰暗的空間裡,音樂是遠方的光,我現在正在追它,我想找到那個空間的出口。」
青井不是在精心呵護下長大的小孩。相反,他幾乎沒怎麼體會過「被愛」的感覺。小時候,青井跟爺爺奶奶住在彰化鄉下,但一直不被父親一家待見,面對辱罵和暴力也習以為常。他一個人承受著一切,渴望擺脫不屬於自己的人際關係,把「斷捨離」視為成長的證明,就像歌裡唱的那樣:「其實我想過,離開這就不再回來,我不屬於這片地帶⋯⋯那些傷不痛,反正也沒人懂我。」
從此,孤獨者做起孤獨的夢,一夢就是好多年。
在鄉下,外婆每天都會為青井講睡前故事,從睡前故事裡第一次聽到「青井」二字。後來,媽媽給了他一台舊電腦,青井便開始以此為網名打遊戲,直到創作出第一首歌,又延續下來作為藝名,用「青出於然,井然有序」的寓意,希望年輕的自己能夠出人頭地、總是有條有理。
青井在鄉下讀到小學五年級,之後被媽媽接到台北蘆洲上學。彼時他判斷不了這會對自己產生什麼影響,只是覺得很開心,終於可以來台北。他本就十分內向,加上課程進度不一樣,學習跟不上也不敢講,深怕被同學嘲笑是「土包子」。書讀不下去,還遭到同學排擠,難過又自卑的青井不知該如何排遣,他試圖把自己武裝成刺猬,開始跟附近的地痞流氓混在一起。
蘆洲屬於台北都會區的衛星城,小混混們拉幫結派、打架鬧事,孩子們從小耳濡目染,也有樣學樣。青井很快和他們成了朋友,如今回想起那段日子,青井仍感到快樂:「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交到的朋友,好像終於有人能接納你,或許同為單親的家庭,相似的境遇,即使會做一些不好的事,當時不懂世道的我也覺得一切是真誠、最真實的 。」
這幫少年們長大後,找到了工作,開始為自己負責。如今他們都還是朋友,只不過很少聯繫。
想做音樂,想寫故事
青井聽的第一張嘻哈專輯是蛋堡的《收斂水》。那時他聽音樂的渠道只有收音機,每天抱著一直聽,連睡覺也會聽。每每聽到主持人和觀眾的分享,青井都忍不住聯想他們講這些話時是什麼情景,或者他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故事。他把音樂創作的一部分歸功於此,聽廣播讓他擁有了幻想的能力。
當年那個10歲左右的小男孩,在自己的房間裡,被《收斂水》擊中:「那時候不知道什麼叫 flow,也不知道什麼叫 punchline,更不知道押韻,只是單純覺得這個音樂節奏很猛,文字編排很整齊,好酷。認真聽後發現這是在講故事欸,就喜歡上了,開始瘋狂調台,聽每一個廣播節目,尋找這種音樂。」
做音樂、寫故事的種子在青井心裡悄悄埋下,直到在台北認識朋友後,才下定決心讓它發芽。
有個經常跟青井一起打球的朋友,知道他喜歡嘻哈、饒舌類的音樂,介紹了自己的高中同學給他認識。聊著聊著,兩人發現喜歡的歌手相似,立刻加了聯絡方式。這個人就是歌曲〈台北不羈夜〉中跟青井待在五坪大房間裡寫歌的「兄弟」,也是他結交的第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一開始他們都不知道怎麼錄歌,用手機接電腦,邊唱邊錄,錄完放給對方聽,或者把副歌歌詞拿給對方看,再交流感受。認識不久後,青井國中就出去打工,朋友去聖約翰科技大學繼續唸書。大學裡有個社團叫錄製音樂社,他邀請青井一同來上社課,社團學長對他們很親切,認真地教授一些跟音樂有關的知識。
聖約翰科技大學位置偏遠,從蘆洲過去騎車至少一個小時,坐捷運則兩小時起步。青井帶著滿腔熱血,認為一定要去。對他而言,社團是唯一能觸碰到音樂的地方,而不只是戴著耳機聽。朋友在大學附近租了宿舍,青井常去留宿寫歌,後來兩人跟學長的關係越來越好,學長家也成了他們討論、創作的根據地。
青井覺得自己很幸運,如果沒有認識這些人,或許現在他還不知道該怎麼做音樂。
每年新生入學的時候,各社團都會做一些展示,錄製音樂社在校園裡搭了一個舞台,歡迎新生們來看。就這樣,面對台下二十多位觀眾,青井迎來了自己的第一次演出:「超緊張的,眼神不敢和別人互動,不敢看人,可緊張歸緊張,我發現我超開心,站在舞台上唱自己的歌,彆扭又自在。」
2019 年,青井和朋友試著將歌曲 demo 上傳街聲,最初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沒想到身邊朋友都很喜歡,主動轉發分享。收到大家的鼓勵,青井逐漸對做音樂這件事產生了信心和成就感,一些校園迎新活動找上門來,內向的他開始著手提升現場表演能力:「我決定要認真做音樂了。」
「如何與人打交道」仍是青井音樂道路上最大的障礙,成長經歷讓他習慣並享受一個人的狀態:「以前我不太明白怎麼和別人溝通,在做音樂的過程中,每個人的出發點都不同,所以有時會產生矛盾。現在我覺得每位創作者都是珍貴的,想認識更多創作者和藝術家,要從每個人身上學習。」
20 歲的 City Ronin
來台北後,青井做過很多不同的工作:在日料店切生魚片、當冷氣技師的學徒、在工地搬過磚、補過牆壁,還在火鍋店、健身房工作過。對他來說,工作意味著賺錢,賺錢才能做音樂。工作時青井也不愛交朋友,比較孤僻,索性將情感保留下來,投入到音樂和生活中。
小時候,青井很想來台北;可長大後覺得,自己最喜歡的還是鄉下的彰化。大城市讓他感到壓抑,人們都忙著追求想要的東西,人際關係也很複雜。鄉下就很淳樸、平靜、寬闊,稻田、天空是一整片一整片的,街坊鄰居都很熱情。
〈離開〉是青井作品中很常見的話題,無論身處何地,他似乎都保持著一定的疏離感,避免過分親密所產生的羈絆。從〈直到我〉中的「離開這就不再回來」,到〈燈火〉裡「想要逃離這陷阱不被囚禁」,再到歌名就非常直白的〈離開〉,真正走入社會,青井意識到每個人都是有自我的,都是獨立的個體,不需要的、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必強求,主動捨棄、主動離開,也不失為一種成長。
青井的社群帳號是「CITYRONIN」,城市浪人。從鄉下來到大城市,他給自己這個頭銜,告訴大家他是一個流浪的人。在追尋理想的過程中,可能沒有愛,可能沒有關懷,都沒關係,浪人的精神是流浪,只要認真生活,到哪裡都可以。這個名字也呼應了青井鍾情的武士精神,他想做那些能拔刀相助的人。
青井 20 歲了。人生正發生比較大的轉變,發布的作品收穫迴響,從聽眾和同行身上收穫能量,工作性質在慢慢蛻變,重心逐漸向音樂靠攏,不再打各種各樣的工,而是試著用音樂養活自己。媽媽對青井的工作也很支持,兒子做出一些成績、賺到錢後還會去跟朋友炫耀。
傳統文化習俗認為,年齡尾數是 9 的時候,容易發生意外,會有車禍之類的劫難,相反尾數為 0 就比較吉利,可以好好慶祝。青井本來不信,可 19 歲那年騎機車連續被計程車撞了 3 次,讓他不禁有些動搖。被撞後他不懂怎麼處理,沒叫救護車,也沒拿到賠償,身體沒什麼大礙,只是腰椎偶爾疼一陣,「我覺得我也算蠻勇的。」
20 歲之後他也被撞過,對方是個騎機車的小孩,青井據理力爭,拿到 3000 塊賠償,雖然本來要去的理髮店沒有開門,但他講這件事的時候仍有些開心。
除了騎車,青井還喜歡畫畫、看書和釣魚。一開始他也不明白釣魚的門道,投入進去發現非常有趣,魚上鉤的時候,要想辦法跟它拉扯,這個過程是最好玩的,像一場比賽,也很刺激。
20 歲的青井對未來害怕又期待,他希望自己能慢慢達到李榮浩、梁博那樣的高度,達到一定的經濟基礎之後,就請樂手一起演出。
在專訪即將結束時,青井在語音的另外一頭說道:「雖然我很悲傷、孤獨、壓抑,但內心是渴望快樂的,所以我樂觀地面對很多事情。或許這世界的現實很殘忍,但我覺得只要保有一顆赤子之心,有你自己的一點點單純,世界的一切在你眼裡都會變的很好玩。我可能沒讀多少書,沒有多少文化,但我覺得有『人』本身就有文化,我還有好多要學習的人、事、物,不單單是音樂上、人際關係上,還有探索自我的過程,我希望能同時帶給我所碰到的每一個你,我所感受到的那些快樂和悲傷,甚至更多豐富的情感都與你們有著不同的連接。」
這些結語,似乎讓「青井」與〈直到我〉這首歌有了更溫暖與完整的解釋,也呼應了他最初入駐街聲站上一句話的註解——「所有的苦楚都因為溫柔還透露出一絲希望」。
(本文轉載自街聲大事,內容經 Blow 編輯部修改,未經同意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