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海祭舞台的道路,即使要走十年也不輕言放棄。
繼圖騰、MATZKA、BOXING 等原住民搖滾血脈相繼出線之後,在 2018 年海洋音樂祭的舞台上,MAFANA 樂團以全團共演完美的傳統和聲,輔以韻味深長的柔美曲調及傳統齊唱作為創作特色,在成軍十年後,強勢擊敗上百組參賽者奪下「海洋獨立音樂大賞」。回憶決賽時走上舞台的那段小階梯,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瞬間,但團長 Sufin 説他們走了十年才終於走上去⋯⋯
結合原住民與漢人力量的搖滾六人眾
MAFANA 團員小檔案:
團長&主唱&創作&木吉他:Sufin Paylang Takami(台東都蘭部落,阿美族)
主唱:Gujiang (屏東古華部落,排灣族)
鼓手:Su’el(台東都蘭部落,阿美族)
貝斯手:Kati (花蓮玉里宮前鄉,阿美族)
吉他手:Aiyas(台東都蘭部落,阿美族)
吉他手:大 B(高雄,漢人)
MAFANA 團員共有六人,由團長 Sufin 領軍,他除了負責主要的創作工作,也身兼主唱以及木吉他。
吉他手大 B 來自高雄市,從事錄音編曲工作,剛入團一年,是團裡的菜鳥,也是團裡唯一不是原住民的樂手;另一位吉他手 Aiyas,平日的工作是在工地做防水工程,他比大 B 早一點點加入樂團,在加入 MAFANA 之前因為樂團解散受到很大的打擊,低潮了半年多,後來因為 Sufin 的邀請加入樂團;而待役中的貝斯手 Kati 感覺很年輕,在等待當兵的途中跟大家一起玩樂團,竟然參與到樂團奪得海洋大賞的這一役感覺很幸運。
同樣來自台東的鼓手 Su’el 雖然有點沈默,但他是唯一從一開始創團就與 Sufin 並肩作戰至今的團員,期間經歷許多團員更替,反覆磨合了無數次,但幸好兩人從來沒有放棄,也才有機會寫下海祭大賞如此好的成績。
另一位主唱 Gujiang 則是團內原住民陣容中唯一的排灣族人,Gujiang 說:「剛加入樂團時,因為排灣族與阿美族的民族性不同,因為阿美族比較熱情奔放,嘴巴比較壞(笑)所以很不習慣。唱歌的方式也不太習慣,團長 Sufin 是很厲害的古調的歌者,他也教了我很多事情。音質上,Sufin 比較高亢,偏向古謠古調那種隨性的比較穿透的感覺;我是比較低沈的聲音,比較偏搖滾或饒舌,兩人是互補的關係。」
其實 Gujiang 也有個自己的海祭故事,他是海祭的舞台搭架師傅:「剛開始的夢想其實一直就是海洋音樂祭,但大家的初衷其實不是拿獎,只是單純想站上這麼大的舞台,因為看到很多前輩站上來感覺很帥。我平常的工作是舞台搭架,摸過各大表演的舞台,特別是海洋音樂祭,近幾年的海祭舞台我都有搭到,平常搭完工作休息時間,自己就會站上去,感受一下那種感覺,笑自己說每年站上海祭的第一個主唱就是我!(笑)今年我們真的站上來了,不論有沒有得獎,我們真的站上去了,原來台上的風這麼舒服呀!(大笑)」
MAFANA 海祭得獎問答——
Q:不免俗地必須請你們介紹一下團名,聽說你們的團名「MAFANA」是以族語命名的,有什麼含義嗎?
Sufin:我們叫 MAFANA 樂團,MAFANA 是阿美族語,有兩種唸法,一種是唸「馬發那」,意思是「知道」;另一種是唸作「馬發拿」,是「不知道」的意思。
但其實我們團名正確的念法應該是「馬發拿」,也就是「不知道」。會取這個團名,可以追溯到十年前我們成立樂團時,因為那時不知道要叫什麼,所以取名叫不知道樂團,但後來又覺得叫「不知道樂團」感覺很傻,後來我們就想說乾脆用族語的方式來呈現,因為音調不同,可以叫「馬發那」也可以叫「馬發拿」,所以兩種唸法都代表我們,這是一個精神所在。
「馬發拿(不知道)」的部分,是指我們還不知道在音樂的世界裡我們能走向多遠,在技術層面我們還有哪些未知可以繼續努力;「馬發那(知道)」的部分,是我們確信我們知道要做什麼,我們的未來在哪裡,所以我們聚在一起,成立這個樂團一起玩音樂。
Q:你們是第一次參加海祭比賽嗎?
Sufin:今年是我們第二次參加海洋音樂祭。去年我們有投作品,但是連三十強都沒擠進去。今年我們一樣以大舞台為最終目標,好不容易入圍三十強,覺得自已好像又往前走了一小步,所以進了複賽後我們針對我們每首歌的細節在練團室做了很多調整,練團時間也從原本的兩小時拉長為四小時甚至六小時,其中有至少一小時是針對歌唱做排演。因為我們的歌曲都是全體團員一起唱,樂手間的默契以及肢體呈現我們都做了很多討論。
到了複賽現場,我們是三十組的最後一團,因為海洋音樂祭對我們來講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所以心裡覺得特別緊張。但還好上了舞台後全身又放鬆了,心裡覺得這就是一場表演,你要唱的不只是評審,台下還有很多觀眾,除了比賽之外更重要的是讓大家好好認識我們,所以我們就把準備好的所有的心情以及事前的準備事項都放在舞台上,結果怎樣就交給評審了。
複賽結束後我們就去快炒店吃晚餐,後來有人就傳訊息給我們,我那時在外面抽菸整理思緒,團員就跑來給我看手機,上面寫著「恭喜 MAFANA 入圍海洋音樂祭決賽」,雖然還沒站上大舞台,也不知道它長什麼樣子,但內心確實覺得自己距離夢想不遠了。
決賽前的準備工作主要還是針對合唱以及段落的細節,怎麼樣更確定可以打動台底下的觀眾?如何讓觀眾記住我們是誰?要怎樣讓大家記住我們的音樂?這才是我們最想做到的事情。入圍決賽時每個人的反應都不一樣,有人有雀躍緊張也有人很傷感,像我們主唱就會覺得自己是「每年第一個站上海洋音樂祭大舞台的樂團主唱」,當時我們在側台準備上場時他就在旁邊不小心滴了兩滴男兒淚。(笑)
他很激動的告訴我「我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夢想,站上這個舞台,不是以工作人員的身份,而是演出者的身份站上去了。」
Gujiang:我老闆也知道我來比海祭,其實蠻感謝他!謝謝他可以讓我這樣玩樂團,因為我在公司也是擔任主任的工作,可是我都在跑樂團(笑),所以很謝謝他這麼支持我們,我們拍 MV 少了主角或是少了車他都會無條件地幫忙我們,很支持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有時候知道我沒錢他還會資助我呢!
Q:你們通常都怎麼練團呢?
大B:因為目前除了我跟 Sufin 以外,大部分人都在臺北,我們通常都是表演或比賽前一兩天上來台北練團,除非有南部的活動才會拉到高雄去練。
Sufin:我們會定好一個時間,我會把歌單丟給大家,讓大家先思考要怎樣編曲,這樣練團時重要的事情才不會擱置在那裡。以海祭來說,我們只是平常怎樣演出,就把這樣的演出方式搬在大舞台上。一但站上大舞台我們就是盡情分享自己的音樂,唱歌給大家聽,動機很單純。
Q:你們覺得 MAFANA 最重要的特色是什麼?
Sufin:我覺得我們樂團的特色就是「齊唱」——原住民最傳統的唱歌的方式。我們把這種唱歌的方式融入在搖滾樂、爵士、雷鬼、藍調,不管任何曲風 MAFANA 都可以駕馭。我們的技術也許沒別人好,但我們最厲害的就是每個人都能唱,所以能把原住民齊唱的傳統帶進音樂中變成我們的優勢,把 MAFANA 作出來的音樂提升到另一個層次,讓大家聽到的時候就會知道「這是 MAFANA 的創作!」
Gujiang:這種齊唱是平常大家在部落生活,在喝「小麥飲料」有點 fell 的時候,一個人會開頭,其他人就會跟著唱,我們試著把這樣的生活融入在許多樂風中。
Q:剛剛有提到許多次古調,如果想要聽聽古調的感覺,可以在哪些作品聽到?
Sufin:大家可以在我們專輯《麻煩吶》第一首歌〈飲酒歌〉中聽到我們把古調融入在作品裡,如果有來看海祭決賽,表演的第二首歌就是〈飲酒歌〉,因為老人家說,當我們圍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就會唱歌,所以我把小時候聽老人家唱過的第一首歌放在這首歌裡面,有大家一起齊唱的感覺,還有古調的詮釋,在 Streetvoice 上也聽得到喔!
Q:奪冠過程中有發生哪些有趣的事情嗎?
Gujiang:我們前一天就聚在一起,坐火車到福隆。因為我知道出火車站如果要走龍門里要走很遠,所以我就帶他們從前門走。但沒想到在警衛那邊就被擋下,因為警衛說九點才能進去,但是主辦是發我們八點多彩排欸!所以我們大概在那裡被卡了十分鐘,好不容易進去之後,接著要面對無限的沙漠之旅。
大 B 因為要求完美,他把他所有的秘密武器都帶出來,加起來大概 35 公斤吧!加上在沙地上拖行,至少變 4、50 公斤。我們兩個就這樣,一邊頂著炙熱的大太陽,一邊拉著行李箱。原本我穿著拖鞋,但因為覺得穿拖鞋背很多東西走沙灘可能不太好走,所以我就把拖鞋拿著,後來我們請來的小提琴手鴨子出於好意,就幫我拿一些東西,裡面也包括我的拖鞋。結果沒想到下了沙灘,我赤腳一腳踩在沙灘上,真的覺得超燙!
但是鴨子又已經走很遠了,所以我只好硬走,之後一上台器材架好,訊號對一對,吉他手才刷一下就傳來「MAFANA 彩排結束」的通知,大家都傻眼!我們只弄了五分鐘,幾乎沒彩排到,當下其實很挫折,因為沒有彩排會不知道最後的表演會長怎樣,也不知道接下來 PA 老師會不會照我們沒有彩排的狀態就直接給我們做設定了,還好老師們都很專業,就算我們都沒採到,他還是能依據我們現場的狀況滿足我們的需求。
大B:小提琴手叫鴨子,是我們針對這次海祭第一首歌〈流浪者的獨白〉特別找來的樂手,他是我的高中同學,以前樂團的貝斯手,沒想到後來跳槽變成古典掛的了。(笑)
海祭從我高中還是潑猴與六甲那個年代就影響我很深,當年我還有買合輯,也一直夢想能夠站上這個舞台。所以這次 MAFANA 有機會站上去,我就很想跟某些以前的朋友分享,那時想到這首歌很適合加小提琴或大提琴,所以就想找以前的貝斯手來拉。
Sufin:其實在做這首歌的時候,就有在討論能不能加弦樂的編制進去,但當時沒想到能入圍複賽甚至決賽,所以最後在討論決賽歌單當我們決定納入〈流浪者的獨白〉時,大 B 就說他有適合的弦樂人選,再加上大提琴手 Sam,我們就這樣成行,他們也很激動沒想到能夠跟我們一起獲得大賞。
大B:Sam 也是第一次參加樂團類的比賽,因為我們得獎他覺得很酷,也變得好像對這個領域蠻有興趣的。
Q:過程中有哪些印象特別深刻的部分嗎?
Gujiang:我對有漁船造型的小舞台印象特別深刻,因為往年沒有那個東西。今年我們沒有參與到小舞台,對我自己的職業來說我覺得蠻可惜的,因為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弄的,如果有機會我們也想站看看那種奇怪的舞台,應該蠻酷的!
KATI:因為彩排時間太匆促,我們沒有彩排到,中午也沒吃到便當,所以當時心情感覺有點悶,但後來看到大家都在舞台下鋪地蓆乘涼打坐,喝一些⋯⋯硬性的⋯⋯小麥飲料,因為在那裡可以脫衣服,比在後台還要爽!覺得很開心。
Gujiang:乘涼這個就跟我有關了!因為我們工班中午休息的時候都是待在舞台底下,所以我就跟團員說那裡涼那裡涼我帶你們去!而且在台下聽音樂也很清楚,又可以聽到音樂又很涼,下面如果還可以拉直播進來,這邊應該就是海祭最棒的位子了。
Aiyas: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眼前看到的人海,這算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在台下看我們表演。那時我很想閉著眼睛好好享受在舞台上表演的感覺,可是我又很想把眼前的景象好好記錄下來,所以心裡就很糾結…後來我選擇睜開眼睛記憶眼前的景象,因為台下人山人海真的太壯觀了,當下真的覺得很感動。
大B:我記得後台有台電視,當鐵獅亮光樂團在表演的時候,我們就一群人拿椅子坐在那邊看,就好像小時候在家看「鐵獅玉玲瓏」一樣,大家邊看邊笑,是特別難忘的回憶。
Su’el:今年海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今年算是歷年來最多原住民樂團入圍的一年。我覺得這是能讓原住民值得驕傲的事情,特別我們今年又拿到這樣的成績,我相信我們之後可以做更多有關我們自己文化的音樂,讓更多人認識我們。
Sufin:我印象最深刻的時刻⋯⋯其實我會專注在每一團的演出,每一團的演出都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但我覺得最酷的是美秀集團,他們是第一團。我們在後台都有深入的深入彼此,特別他們也跟我們一樣沒有彩排到,會覺得「耶!我們有朋友了!一起沒有彩排!」心裡感到釋懷。
但看到他們上台之後覺得他們真的很棒,沒有彩排天氣又熱,他們還是能保持很強的演出水準,真的很厲害!他們就是很 local 的可愛,很像伍佰老師的樂團,已經很久沒有樂團做這樣的東西,能把音樂與文化做結合真的很強大。
Q:等待得獎是怎樣的過程呢?
Sufin:等得獎的時候,工作人員會排好椅子,請所有樂團坐在那邊,我們那時候的心情真的不覺得自己會得獎,所以大家就決定如果聽到第三名不是我們的話,那我們就要放棄自己了。那時候我們在後面吃便當的吃便當,喝小麥飲料的也繼續在喝小麥飲料,直到最後一刻台上要開始公佈的時候才不情不願地坐在椅子上等主辦公佈。
聽到廣播說「第三名,夕陽武士」接著「第二名是美秀集團!」的時候,大家就深呼吸恭喜他們,然後把啤酒放下準備要收東西了,Gujiang 都已經打赤腳了。最後要公布第一名,聽到宣布是我們的時候,我站起來,轉頭看看大家,想說是不是我腦袋當機聽錯了。
Q:你們最愛的海祭時刻是什麼時候?
Gujiang:我最喜歡頒獎還有表演的時刻。
我印象很深刻我們要準備踏上舞台時,主辦單位說「MAFANA 上!」然後我們一起走上大舞台階梯準備演出。那段階梯我們走了十年,我在後面就已經偷哭了,我現在想起來都還是有點鼻酸。
KATI:我覺得在台上感受台下的氛圍很難忘,因為去外面演出的機會也沒有機會有這麼多人,目測至少超過一千人,因為觀眾都已經坐到評審台大螢幕的後面去了,搖滾區也有一堆人站著,當下會覺得很震驚,有點迷失自己的感覺⋯⋯會忘了自己在哪裡,是我覺得最經典的時刻。
Aiyas:我也是很難忘上場前的等待,可以感受到大家蓄勢待發,準備好要登台上場,雖然心裡很緊張,手也微微顫抖,「要上了」這樣的感覺讓我很難忘。
大B:在台上第一首歌第一個和弦下去的時候,剛好有一陣風吹過來,我覺得好爽!因為我自己舞台經驗算是蠻多的,但是很少有這種感覺,覺得那個氣氛很舒服,感覺真的很棒。其實我們比賽的時候很認真,因為大家心裡都很有壓力,有點不像我們,但得獎後要表演安可曲的時候大家都瘋了,壓力都被釋放了,那個才是真正的我們,安可曲是我這次海祭之旅內心最難忘的一瞬間。
Su’el:我覺得今年海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們每個人在台上都能做到平常做不到的事情。因為可能是大舞台的關係,每個人都開啟了無限潛能,每個人都做到最好的一面,都有所突破,舞台經驗也更上一層樓,這讓我覺得印象深刻。
Sufin:我最享受的時刻是比完下台後團員間的互動,有種大家覺得「我們一起完成了一件很偉大的事情」的感覺。其實這個樂團玩了十年,很少樂團能玩到這麼久的時間,還能一直堅持當初的夢想,下台後真的要感謝彼此的努力,不管中間經歷多少壓力與緊張,下台後都還是要感謝團員彼此,也很高興我們能獲得大賞,謝謝所有參與這一切付出辛勞的人,我覺得這是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