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重溫村上龍的著作,《最後家族》、《69》、《Line》、《接近無限透明的藍》以及根本看不完的《寄物櫃的嬰孩》,因為太真實、太沉重了,不適合配咖啡和陽光,只好開罐啤酒。
在故事之間浮浮沉沉,腦中不自覺閃過幾首歌曲片段:「還要變成多孤單祢才會原諒我~」「反正這世界對我不好~」「別問我為什麼 / 別問我為什麼 /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然後不小心就唱出來了,不小心就想起那些汗水淋漓的回憶。
在地社還沒成為歷史的年代,在那段仗恃著年輕渾噩度日,雖有自覺卻不做任何改變的歲數,我躲在沒有冷氣的房間角落戴著耳機反覆聆聽,躲在離舞台最遠的角落輕聲跟著唱,看前方大家衝撞,心情就莫名痛快。
在舞台上吶喊著大聲唱著這些歌的樂團要發片了,《還是偶爾想要偉大》,聽起來一點也不偉大。他們是傷心欲絕。他們說,這次的新專輯非常樂觀正面。
「傷心欲絕的歷史像《冰與火之歌》一樣錯綜複雜」官靖剛這麼形容。既然如此,你只要知道自從2014年鼓手陳冠甫加入後,他們變成六個人,是創團至今最完整的編制。其他故事網路都查得到,再不然,去看一場傷心欲絕的表演,結束後遞罐啤酒給團員,點根菸,或許他們想到什麼想說的,就會說了。
充滿夢想元素的新專輯
「還是偶爾想要偉大」是〈搖滾糾察小隊長〉裡面的一句歌詞,八個字浮出各種人生故事與命題,無論少任何兩個字,都不會是這句話想傳達的意思。在歌曲中,下一句詞是「我的天邊卻沒有我的遠方」。
討論許久依然無法定案,直到要公布發片資訊的最後一刻才半推半就決定的專輯名稱,令人意外地符合這次的視覺設計。五官不明確,性別不明確,專輯封面的人偶彷彿介於恐怖谷理論中正面情感即將墜落谷底的邊緣,被接納與被厭惡的可能性如此接近,不說無感,一被點明後,不安的情緒瞬間被勾引而出。「因為我們現在想講的,可能也不是太明確的事情,所以想找一個空白的、意義不明的、沒有劇情卻很聳動駭人的畫面。」
許正泰:我們這次非常樂觀,加了很多非常有夢想的元素在裡面。
官靖剛:很正面,而且也充分地表達我們的政治觀念。(團員們竊笑喧嘩,但沒人想解釋這句話)
許正泰:現在大家的生活都非常正面。
官靖剛:無論事業感情都在軌道上,我們最對不起的只有這個團名。
許正泰:看歌詞就可以感覺到滿滿的正向氣息。
我看完歌詞,心裡默默吐槽這句話。頂多是「消極到底,乾脆放棄,所以無所畏懼了」這種豁達罷了,那些孤獨、迷惘、邊緣化與自我否定依然存在,但有被好好收尾了。也許他們所謂的「正面」就是「好好收尾」這件事吧?
一直以來,傷心欲絕的詞曲創作分別由許正泰和劉暐擔當,這次在《還是偶爾想要偉大》中,兩人的作品各占一半,但他們不願意說哪幾首是誰寫的。「我們風格差很多,應該看得出來吧?」聊到創作,相較於以往每首歌都不超過三分鐘,這此的歌曲長度似乎增加了?許正泰想了想說:「最主要應該是變囉嗦了,想講的話變得比較糾結、比較複雜。」
創作即生活,隨著年齡增長,人生課題轉變,當自己必須想盡辦法用不一樣的心境面對更多現實問題時,所創作的音樂必定也將反映出心情狀態。然而,那些不曾改變、未來也不會改變的東西,相信大家聽歌就會懂了。
編曲很遜的團
我問,你們通常都怎麼編曲?許正泰笑著說:「我們是有名的『編曲很遜』的團,你竟然問這種問題。」好吧,那可以分享一下歌曲的創作故事嗎?「沒有。創作基本上就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像我這種不是很有才華的人,在等待靈感的時候就是一連串的失敗,所以也沒什麼特定的故事。」
寫好的詞曲能發展成歌的原因是?「那首歌運氣比較好,大家都覺得可以做做看,也不小心做出來了。」同樣的問題問劉暐,他說:「就坐在那邊,坐著坐著就寫出來了,不會特別去想一件事情來寫。」
那錄音呢?傷心欲絕會找老王(王昱辰)擔任製作人完全出乎我意料,他們解釋,其實一開始也沒這麼打算。許正泰表示:「其實這次我們初期有找另一位製作人,錄音師是我們以前的鼓手亞當。但這都不是非常完整的計畫,所以果然最後我們還是孓然一身地進了錄音室,我們那時想這也沒有關係,但結果證實我們錯了,第一週一切就亂了,因為跟我們很熟的『湯湯水水』之前也是找老王製作專輯,我們當時有兩個選擇,就是硬著頭皮把錢燒光,另一個就是與老王討論之後我們再開始,而我們選了後者。
老王算是從那時開始加入這張專輯的製作與混音,我們在錄音過程中得到很多建議,錄完音後他才正式接手。其實沒想到他願意這麼臨時地並且大規模地參與這張專輯,前期一個半月錄音結束後還有非常多的聲音是在他的錄音室完成的,說是製作人我也不能確定,至少我知道他因為我們的時程關係做了很多他並不滿意的決定,所以你可以看到專輯裡他是協力製作。」
「我很慶幸在這個地下圈子裡總算還有一個這麼專業,知識量這麼龐大的人,喜歡的音樂也相近,他是我們目前遇到聽搖滾樂聽最深入的混音師,重點是還願意陪樂團一起磨作品,就算我們在預算上是這麼拮据。」許正泰描述:「他真的滿瘋的,一進錄音室就是十幾個小時,沒有一天是休息日。我們唯一一次的摩擦是我們在花了很多時間終於混完一首我們都很喜歡的歌時,我告訴他我們的期限,如果每首歌都要花這樣的精力去製作的話,是不可能在那個期限內完成的,而為了發片時間降低品質對他來說是不可能的,但這算摩擦嗎?我當下只是非常驚訝,我們的預算真的很差,但他堅持為了這張專輯增加這麼多工作量,所以對他我除了好話沒別的,你可以問問團員們,這兩個月我們相處愉快,我想往後我們也不會想找別人合作了吧。」
從四月開錄至發片前最後一刻,《還是偶爾想要偉大》是傷心欲絕有史以來錄最久的作品。官靖剛笑著說:「我們之前那兩張都錄超快!《喔 我沒有靈魂》整張的電吉他我一小時就錄完了。這張真的錄很久,聽起來絕對跟之前很不一樣。」許正泰補充:「其實我們從去年(2016)三月就開始做這張作品了,但當時錄了幾週後決定暫停,總覺得還沒有一張專輯的樣子,後來花了一年才把歌寫完。所以要說的話,我們算是錄了一年多才完成。」
從樂器音色的選擇、技術層面的要求到編曲和諧度的調整,老王並沒有修改任何音樂架構與歌詞內容,卻將這張專輯引導到一個踏實的方向。相較於許正泰在採訪中一再呈現的自我懷疑氛圍,這張專輯的完成,無疑是將每一種「不明確」好好收尾了。
官靖剛:發這張專輯,其實也是想給樂團一個努力的方向,不然之前真的不知道要幹嘛,茫茫然啊。
許正泰:對啊,在台灣真的很容易這樣(茫然)。
黃紹祖:剛開始覺得玩音樂很有趣,但那時候比較渾渾噩噩,好像做了一些事情、但又沒有做好,不上不下的;現在因為有了新專輯,大家也比較有凝聚力,更像一個團了,蠻開心的。
樂團的起伏與心境是可以從作品中感受到的,樂觀正面?消極負面?在矛盾中前進?更有整體感?無論你在《還是偶爾想要偉大》中聽見什麼,那都代表著現階段的傷心欲絕。正如同採訪結束前,許正泰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們團員之間的愛越來越濃厚了,要不要拍一個我們抱抱的照片?」雖然最後還是因為害羞而作罷,但我覺得這份彆扭的愛,也深藏在專輯中令人意想不到的角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