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傾女權厭世迷幻人種 顯然樂隊
顯然樂隊的歌與人,貌離神合,主唱阿琺一頭短髮,用〈他說他想看我剪短頭髮〉勉勵女孩子不要為喜歡的男性改變外觀;同時,他們也用四件式搖滾編制唱著〈我最討厭搖滾樂〉,批判商業收編搖滾的反叛。
初聽他們的歌,你很難不去注意阿琺的獨特嗓音,那往往是從陌生跨向喜歡這團的聽眾的第一個門檻。那特殊的共鳴點,無論什麼歌被她唱來,都成陰鬱愁慘的巫毒。其字正腔圓的中文咬字,可能會讓你錯認他們是中國團,幸好阿琺在舞台上已了當地說,他們來自台南。
赤崁樓附近的「新美街」,被他們寫成歌,也列入當天大團舞台的歌單。那是顯然樂隊創作中,少數描繪內心糾結的都會情歌。好聽到足以讓人忘記,他們多數的作品可是對成人社會化格言的諷刺。譬如這晚的開場曲〈我只是想要被喜歡〉:
媽媽說反正我也不唸書
畢業以後腳踏實地
好好的做一根螺絲釘
不要想出名
或著〈低賤的人〉,有傳唱潛力的副歌:
「你長大以後 要做個讀書人
嫁個好老公 過幸福的一生」
大家都想要做個有錢人
那誰來刷油漆 誰來擦地板
誰來當他們腳底下的窮困
獨立音樂在台灣是個定義模糊的詞,若真要鑽出一個共同特色,這標籤下的憤青肯定是最多的。顯然樂隊是憤青,幽默感倒也不缺,阿琺在台上總愛開貝斯手玩笑,說他最近發胖,是為了增重逃兵役。而為免演出消耗太多熱量,「命令」他今天最好不要說話,也可以不要唱歌。
搖滾樂隊的自我燃燒、自我傷害,往往是青年反體制的展演。仔細想想,用「增重」手段來「逃兵役」,和〈低賤的人〉中透過變成「愚蠢的人」來「避免知識和權力之間的矛盾」,和搖滾樂的對抗根本上是同一回事。
自由量子閃耀流行一族 Everfor
歐美樂壇近年仍挺盛行組全明星樂隊,從 Atom For Peace 到 Minor Victories 皆是案例。在台灣,Everfor 是主打「雀斑」、「心電樂」主要成員加上鼓手亮瑩(前 Flux、新墨鏡)的明星組合,音樂似也綜合了上述樂隊的風格——復古節奏、怪調、city pop、描寫日常瑣事的歌詞。如果 Everfor 的歌曲有影像,那八成是一堆飄浮空中不規則的泡泡,像 Windows 內建螢幕保護程式在腦海跑。
主唱蘇偉安唱歌,音調飄忽不定,歪歪的走在旋律上你其實說不出他真的唱錯音,連同曲子間與團員們的 talking,也維持在神秘的頻率。
吉他手杜易修在台上提到亂馬二分之一後,蘇偉安在台上突然彈了一手 Rage Against The Machine 的〈Bombtrack〉(咦),原意是要呼應下一組上台的泰國團 Bomb At Track 之名(這點感謝樂團解惑,不敢掠美說是自己聽出來的)。儘管底下有讀懂這哏的觀眾不多,但某位聽懂的觀眾(譬如站在我右前方那位)倒暗暗說了一句:這也彈得出來真厲害。
蘇偉安說,他與貝斯手哥哥蘇偉博從台南搬回淡水老街附近住,北海岸的公路風光也成了新歌的主要題材。〈我家附近〉、〈海洋綠〉如今都有了具體的背景可以想像,而有些歌又是站在想像之上的想像。能被〈袋鼠〉開頭一連串的「叭叭叭」洗腦,是整場表演中最醉人的時刻,讓人也想跟著歌詞一起「跳起來,跳起來」。
討伐體制南向泰國分隊 Bomb At Track
這是大團誕生多年來,首次有來自泰國的樂團登場,在週四晚上表演前,融合說唱與金屬樂的 Bomb At Track 已經在桃園的發條音樂節以及 Revolver 演出過了。上台前,網路上已有風波質疑他們是 Rage Against The Machine 以及 Limp Bizkit 的翻唱團,何能登上大團舞台的?但我相信,當晚在現場衝撞的觀眾,絕對會高分肯定他們的舞台能量。
我不知道 Bomb At Track 前幾場在台演出選擇翻唱作品,是否是為了跨過語言障礙,試圖先拉近與台灣聽眾距離的策略?至少在大團誕生這場,他們選擇在 6 首歌的歌單裡,安排 5 首原創曲。那些的歌的歌詞意義,表明他們對於泰國家鄉的社會狀態,有鮮明且積極的表態與觀照。
Bomb At Track 在舞台上的狂暴、蹦跳並非裝出來的,序曲後的第一首歌〈PEACE〉,即在控訴泰國沒有真正的和平。泰國的歷史,軍事政變非常頻繁,近年紅衫軍與黃衫軍的對抗,至今仍餘波蕩漾;在他們來台表前夕,泰國又傳爆炸案。身處其中的平凡泰國市民如他們,對於和平有渴望,卻也感到無能為力。
控訴警察執法過當,有錢人用錢脫罪的〈POWERFUL〉、希望喚醒社會關注泰國女性屢遭強暴的處境的〈TRASH〉、不屑網路霸凌、鄉民正義的〈TROLLS〉、批判警察作為合法的強盜,剝削老百姓、收賄、隨意開罰外國遊客的〈MUGGER〉。曲子間要眾人高舉中指、怒喊 Fuck,恐怕都無法完全表達他們的絕望感;高速飆鋒的句子與節奏,也只能稍稍趨近那股黑暗而已。
以 Rage Against The Machine 的歌曲為團名,主唱 TAE 幾幕張狂確實有 Zack de la Rocha 的神采,鮮紅的燈打在他鮮紅的衣服上,是血染的抗議者。節奏組的 Khon 隨側一旁,痛擊貝斯連撞到琴版、震開琴弦的雜音都聽得到;鼓手 Nin 則打的好像要把整組鼓皮敲到開花。
右邊,Puii 的吉他琴帶在激動的跳躍下,整場經常處於扣環鬆脫的狀態,只見技師兼經紀人 Poddy 以及工作人員屢拿膠帶搶修。左邊,最不能、也不可能忘記的吉他手 Mesz,有 Angus Young 的狡黠,也有 Flea 的神經質;無論律動與演奏神情,他都足以稱作天生的表演者。
Nu Metal 在當今樂壇已非顯學,樂團說他們當晚翻唱 Limp Bizkit 的〈My Generation〉,是在向自己的世代致敬。在倒數第二首〈Trolls〉時,三位樂手聚在鼓前面對面,圍成一圈,像在施展遠古的巫術。這幾位來自東南亞的音樂人還相信能音樂改變世界,他們在台灣,繼續對著泰國人民點燃行動的狼煙。
(編按:Bomb At Track 的歌曲故事由『Comin’ Home』台泰交流單位台灣負責人 John Huang 採訪整理,特此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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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陳冠亨 攝影/ yum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