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roubing
網路上鮮有河豚子的採訪痕跡，大概是因為他們太久沒有發專輯，以及上一張作品《你不是人》被大眾聽到的時候還沒有爭先恐後的獨立音樂媒體。這次採訪原先約定在他們一次演出試音的間隙，但主唱兼吉他手 Wama 想了想，擔心太吵、提議推遲一天進行。「昨天演的不錯！新陣容已經磨合得差不多 85% 了！」這時，她和吉他手智明端坐在家裡，確保訊號和 iPad 的狀態都調試到最好，然後正式開啟訪談。
港都的愛情故事
河豚子來自高雄，團名取自動畫《搞笑漫畫日和》。港都三面臨海，日子一天天過去，海浪侵蝕掉大部分沙灘，有時候在晚上喝完酒走到海邊，只能看到零零散散的消波塊。
海浪吞吐之間，和河豚子已經走過十幾年的旅程。他們在 2012 年發行首張 DIY 專輯《你不是人》，每一首歌都是送給身邊朋友的禮物，每個音符都如封面和名字一樣直線條；11 年後，久違的專輯《天堂不過就是我們的海》歸來，噪音依舊，整體的製作成熟很多，細心的你也應該會發現，好像音量沒有那麼大了。
但如果你不夠細心，專輯名中的「不過」和「就是」大概會被忽略，因為天堂和海洋的意象實在太過強烈。專輯名提煉自第一首歌〈情人！〉——直接的稱呼，後面還要加上一個大大的驚嘆號。「就是突然來的靈感，好像唸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很想要大叫。11 年沒見了，也算是一種宣告河豚子回來了的意思。」Wama 說。
Wama 包辦河豚子的詞曲創作，一旁的吉他手智明開玩笑地說，有時候一首歌演過很多次了，其實也沒有完全聽清歌詞寫的是什麼。「不過，每次作為開場的〈情人！〉總是很有力量，『天堂不過就是我們的海』這句話也總是聽起來很清楚。」
「每次寫完 demo 你們好像也沒有很關心誒！」對於專輯名稱裡「不過」所營造出來的微妙情感，Wama 特地解釋：「因為我們都知道到達所謂的『天堂』很難，我希望能給對方放鬆的感覺，那這個小的轉折就是一種安慰。」
海天一色的景象包圍，《天堂不過就是我們的海》中的作品大多圍繞著高雄海岸線上大大小小的愛情故事展開。從最早完成的〈情人！〉出發，〈咪咪〉是 Wama 寫給自己的小貓的作品，巧合地呼應了第一張專輯中的〈少女黑貓〉。「感覺好像經常會因為貓有靈感。寫〈少女黑貓〉之前剛好撿到一隻黑色的小貓，那首歌也和朋友送給我的一塊 Blackcat 效器有關。」
動畫作品中總有一類小人物，他們很不起眼卻充滿鬥志，即使每走一步都會摔倒，也會擦乾眼淚爬起來繼續向不可能抵達的夢想前進。這個角色也許是桃太郎，是《國王排名》中的波吉王子，在〈遊俠兒〉裡面，Wama 也將自己想象成小小遊俠，雙手向身後擺動，做出忍者向前衝刺的動作來。
〈遊俠兒〉是寫給台東的三仙台的歌，「我覺得三仙台像是武俠片裡打鬥發生的場地。」只有喝多後才會變得比較外向、平常有演出邀約就會覺得幸福⋯⋯河豚子基本上全員不擅長人際關係，「但每當去到那個地方就會覺得自己很自由。然後就寫下了這首歌，之後每次過橋的時候會覺得自己很像桃太郎。另外，如果要順利通過那座橋，必須要按照〈遊俠兒〉的節拍走。」Wama 補充。
〈打給蘇鐵〉中的主人公是 Wama 的一任前男友。「那段時間蘇鐵去服兵役，我們每天只能通過電話聯繫。歌詞裡寫著，我會跟他說我哪裡都不會去，讓他放心。但其實掛掉電話之後我就會跑去夜市吃東西。」2013 年河豚子受邀首次來到上海演出，由於需要經常打電話，路上的封閉式電話亭成了 Wama 經常去的地方。這個意象也成為了專輯封面的元素之一。「它是一個很特別的空間，很有隱私感也很有趣。人人都有智慧型手機的今天好像見不到了，所以在那之後每次遇到電話亭都會多看一眼。」
我要搬去台北了
「只有到了台北這種地方，才能寫出〈走基隆路回家〉這種東西啊！」
戀愛的故事斷斷續續，生活卻只能沿著直線往前走。步入 30 歲的 Wama 搬到了台北，起初幾年的生活很不適應，樂團在這段時間裡也沒有新作品發行。如果非要有個原因的話，「那段時間可以說是一直在學習著怎樣『當人類』。」
每天上下班幾乎都躲不開基隆路，但這樣一條擁塞到頭痛的路，到了晚上卻變得空曠明亮，「就算喝醉了走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這首歌其實就是我的一篇醉話。」
「深藍色的夜 感覺還很長／我好想回家 卻沒有辦法／怎能放過你 走出我心中／若人見了你 會將你送醫」——〈走基隆路回家〉
吉他手智明的另一個樂團是「非人物種」。2019 年他們曾和河豚子在音樂祭同一天登台，兩邊互相都不怎麼認識，智明當時甚至不知道多年以前看到的「橘娃娃」就是河豚子的前身。「但 Wama 那天突然鼓起勇氣，過來問了我願不願意加入他們。」智明說，直到加入後才完整地聽了《你不是人》這張專輯裡的歌。
「我們之前做了幾次不插電的演出，後來我發現河豚子的作品裡其實 Wama 編的那些吉他段落可以聽得更清楚一些。」在《天堂不過就是我們的海》的錄製過程中，智明幾乎可以算是這張作品的製作人。從吉他的音色到錄製的方法，他都給出了許多嘗試的方向。
「我們分了很多階段進行，鼓的部分是在 112F 錄的，吉他和貝斯等樂器就在我們平常排練的工作室，人聲又另外找到了別的地方。」在 Wama 給〈海灘一夜〉的吉他部分錄製最後一遍的時候，電腦突然出了問題，前面錄過的東西全都不見了。「好慘！但是沒辦法只能重錄了。」所幸，重錄的結果甚至比不慎丟失的「完美 take」更好一些。
樂團在〈情人！〉的和聲部分特地找到了雀斑樂團的斑斑（林以樂）來幫唱。樂團圈都覺得 Wama 和斑斑很像，每年她們也會一起舉辦一次姐妹的不插電演出。「斑斑好像一直都比較知道河豚子在做什麼，再說我們經常一起玩、一起喝酒，總得做一些有用的工作吧！」
前後工作八個月，你可以看到樂團在社交媒體上 po 出前鼓手子芳的「崩潰瞬間」。甚至在〈情人！〉的 DIY 家庭錄影帶式的 MV 裡，Wama、子芳還和朋友們一起到了海邊玩鬧。「那裡有一些很醜的雕塑，都說那邊還會鬧鬼，不過在我看來卻很可愛。」
專輯完成，子芳選擇了退出。從橘娃娃到河豚子，從《你不是人》到《天堂不過就是我們的海》，十幾年的朝夕相處走到盡頭，曾經引人注目的三個女孩的組合——Wama、柚子、子芳，到了今年只剩下了 Wama 自己，她好像突然能理解了十幾年的老夫老妻離婚的感覺。
「子芳、我、柚子從 2003 年的橘娃娃開始一起玩，2010 年正式成立的河豚子也是我們三個。如今子芳退出，我感覺差別還是滿大的。她很有自己的風格，辨識度很高，但因為理念不合適還是離開了。現在的河豚子好像又有了一種從新的起點繼續成長的感覺。」新陣容的河豚子在 2024 年初完成，熱寫生的主創曾立擔任新的鼓手，貝斯則由同樣來自高雄的，「必順鄉村」的貝斯手胡俊擔任。
如果你只聽過陳振昌也沒關係
對於《天堂不過就是我們的海》，Wama 願意給出 90 分的評價，智明則覺得可以更好，給了一個意味深長的 79 分。但當被問及《你不是人》可以給多少分時，Wama 先是給出了滿分，接著自嘲一樣地笑著說：「因為做這樣一張專輯真的需要很大勇氣——它真的『好爛哦』。」智明回應：「也沒有那麼糟吧！」
打直球的《你不是人》裡，擅長幻想的 Wama 把朋友們都比作對應的動物，封面上抱著酒瓶的猴子也由 Wama 本人完成。「因為動物的生活才比較簡單，比較快樂。」好友陳振昌在那段時間似乎過得不太好，成天喝酒，再加上「他真的長得有點像猴子」，河豚子乾脆玩閩南語的諧音梗，將他比作一隻「總是喝到茫去」的「monkey」。現在這位朋友還是經常在酒館，不過有注意時常拳擊鍛鍊。「另外，《你不是人》裡也有寫給子芳和柚子的歌。」
〈陳振昌，你是只猴子〉在大部分流媒體平台上都是河豚子數據最好的歌，也是不少獨立音樂粉絲知道他們的開始。不過河豚子卻覺得無所謂，「這首歌只是我們很平常的一首歌啦！演出的時候也會心態平常的演完，不會覺得一定是 hit song 之類的。」
「我有在粉絲群裡潛水，有一些老粉絲不喜歡我們的新專輯，但他們卻一直在期待巡演能不能唱橘娃娃的作品。我覺得新專輯更「橘娃娃」一點吧！」經歷十幾年的沉澱，Wama 坦言曾經的噪音少女們如今更希望寫出一張「耐聽」的作品。「這一張母帶音量小了一點，可能是我們年紀大了吧，在噪音之外還想追求一點別的東西。前兩天我去咖啡廳還聽到了店裡在放《你不是人》，心裡想：『這是什麼東西哦，好吵。』」Wama 想了一下，「但我們應該還算是搖滾吧！」
「第一張的河豚子很像小朋友的習作，不過第二張我們長成『大學生』了。感覺我們都很晚熟，也不知道成為大人之後還能不能寫出這種歌，因為好像我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成熟過。」Wama 笑稱河豚子一直是一支「業餘」的樂團。平常的工作是 DIY 蛋糕師，偶爾參加一些演出，記錄靈感的時候只有寫出「聽上去很有可能成為芭樂歌」的作品才會留下來，她覺得臨海城市養成了自己的性格，還有河豚子的音色。
「就像大海一樣，我們在追求一種沒有時間感的東西。」
（本文轉載自街聲大事，內容經 Blow 編輯部修改，未經同意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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