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10・吹專訪

【吹專訪】數字女孩,坐禪男孩,終於成為大人的——向井秀德:「年過五十,對拉麵的愛變淡了,真令人感到寂寞啊。」

向井秀德甫坐下,every little d 網站的採訪編輯就遞上了在地贈禮 —— 60% 的高梁,問他要不要當場開喝,向井秀德開玩笑地回答:「喝了這個以後,大概還是能唱個一首,但是樂迷會減少一千人左右。」他隨即又正色補充道:「但如果表演完喝的話,就只會少個一百人。」

剛滿 50 歲,向井秀德在 21 年前組了 ZAZEN BOYS(坐禪男孩),說是要「把爵士與嘻哈音樂玩弄地像搖滾樂團」。今年初發行相隔 12 年的新專輯《らんど》,少了合成器穿針引線,吉他和貝斯大把大把潑辣地甩至面前,誕生的聲音即是四人齊力揉壓的塊狀物,緊實又緻密。

早前他還有另外一個樂團叫 Number Girl,影響了透明雜誌、亞細亞功夫世代等後輩,前幾年於疫情期間重新復出,本人也開玩笑說是為了賺錢才復出的,勤奮地征戰各音樂節,給無緣見到當年傳奇的年輕樂迷幾次復刻的機會,然後時間一到又解散。

ZAZEN BOYS 在大港開唱的演出從〈Himitsu Girl’s Top Secret〉開場,團員間只靠眼神交會即可不斷變化,舉手投足間默契十足,分不清是有意還是即興,只知道每一下都如疾風迅雷,把午後的觀眾電麻了,全場抖動狂舞。

唱到〈馬鈴薯沙拉〉把「吃一大碗馬鈴薯沙拉吧」的歌詞改成了牛肉麵(不曉得他是否有去港園飽餐一頓)。唱到〈バラクーダ〉(巴拉金梭魚,俗名針梭)的時候,向井秀德跟著歌詞比劃了魚、粉紅豹、短吻鱷的動作,活靈活現。歌曲之間的簡短 talking 只有不斷重複一句「我們是從 MATSURI STUDIO 來的坐禪男孩」,其餘全交由音樂譜繪:死生與吃食相伴,湧起的性和衰敗的身軀,獨坐在空無一人的公園,交織成電影〈我的完美日常〉裡的風景。

雖然演出〈永遠少女〉的時候器材出了一些意外,但見向井秀德毫不慌亂,一瞬間指示了貝斯跟鼓四拍四拍繼續,不讓氣氛受到影響中斷,因為前面眼花撩亂的合奏,觀眾自然認為這也是他們隨興編排的橋段。

你的媽媽對著鏡子微笑
你的奶奶在照片中笑著
你的凝視與你的奶奶並無二致
她也是名少女 永遠的少女
你的眨眼與你媽媽並無二致
她也是名少女 永遠的少女 ——〈永遠少女〉

在許多 ZAZEN BOYS 的歌裡,都會反覆出現一句呢喃「無限循環的諸行無常,死灰復燃的性衝動」(繰り返される諸行無常、蘇る性的衝動),初始幾次喊出來還有點火光,如今已成咒語,甚至帶點自嘲無奈,被自己使役的終也使役自己,成了自喉頭與鼻腔吐出黏呼呼混濁的共鳴。

這樣一位歌詠少年少女的阿伯,訪問過程中,即使覺得不冰了,四罐啤酒仍然片刻不停,咕嘟咕嘟地,邊喝邊答。回答裡真偽交雜,玩笑話的反面是他一閃而逝的真心,令人好奇他是勘破紅塵還是沉淪,只能確定,阿伯(在此特指像樣的阿伯)是一種需要歷經修練,才夠資格獲得的認證。週末陸續聽聞朋友指認,向井秀德隨處大量出沒,拎著台啤一派自適地閒晃、喫菸,我猜想,他就像是《吉伊卡哇》裡的栗子饅頭前輩,集優雅和貪欲於一身,邊吃邊喝邊前進,一切就只為了酒後一聲暢爽的「哈~」。

Q:ZAZEN BOYS 發行了相隔十二年的新專輯《らんど》,在製作期間有什麼印象深刻的事嗎?

2023 年為了錄音,從頭開始做準備,此前我都在忙於無農藥蔬菜,在長野縣種植無農藥的花椰菜,真的是很辛苦阿。有段時間刻意跟音樂活動保持距離,從農民的身分又重返搖滾樂,也真是挺不容易,不過,以上都是唬爛的啦。一邊吃著泥土,尋找適合的農地,然後相隔十年,終於重新感受到彈吉他比挖土還愉快(還在扯)⋯⋯。要說有什麼趣事的話,在 MATSURI STUDIO 地下室錄音的過程常讓人忘記時間,喪失時間感,本來想在 2023 年發行,結果就拖到了今年初。

Q:ZAZEN BOYS 一直在進行以 MATSURI SESSION 為名的巡迴演出,巡演至今有什麼階段性的心得嗎?

(請大家忘記剛才無農藥花椰菜這件事)ZAZEN BOYS 雖然很久沒發專輯,但一直持續有在海內外演出。但也是這次新專輯發行之後,透過觀眾在現場給的回饋和熱情,睽違十二年,才又再次體悟到了新作品的能量有多大。

Q:現在和團員之間的關係如何,會一起去泡溫泉嗎?

我一直在玩樂團,樂團的關係是很特殊的,既非工作夥伴,也非運動團隊,沒有任何相仿的例子。要說的話,就是五十歲之後終於學會開始顧慮他人的感受,覺得自己終於變成大人了。樂團是許多不同個性聚集而成的群體,不要試圖整合每個人,而是給予他們爆發出自己獨特個性的空間。阿,我這樣講是不是很成熟呢?這是我一週前才發現的。

Q:第三任貝斯手 Miya 的加入,為 ZAZEN BOYS 帶來了怎樣的元素呢?

樂團就是人的集合體,「如果不是這樣的人就無法做出這樣的音色和表達」,我一直都只和這樣的人合作。回過頭來看,我合作過的奇人怪人都能湊成一個博覽會了。而 Miya 的存在,無論音色跟人,都是很 H 的,我時常不小心就用「他」來稱呼 Miya 了。她的存在讓 ZAZEN BOYS 的世界觀變得更有趣。

Q:台灣有個樂團叫透明雜誌,團名來自 Number Girl 的歌曲〈透明少女〉。您平常有在聽台灣的樂團嗎?

透明雜誌的話,十年前就有在台北碰過面,是有趣的團。最近有聽說的則是海豚刑警。

Q:您平常會去 livehouse 看表演嗎?跟 90 年代的氛圍相比,現在的 livehouse 又有些什麼不同?

澀谷 livehouse 很多,雖然我以澀谷為根據地,但比起看表演,現在更喜歡去錢湯泡澡。1998 年剛從福岡來東京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在 livehouse 看到各種新的聲音爆發,澀谷、下北澤、新宿,當時的經驗直到現在都還影響自己很多。

Q:聊聊食物吧!您喜歡拉麵嗎?有常去的拉麵店嗎?有特別喜歡燒酌嗎?

對拉麵的愛,過了五十歲之後就會變淡,真令人感到寂寞啊⋯⋯。

其實我不是特別愛喝燒酌,只要有酒就好,什麼都好。台灣啤酒、沖繩 Orion,關鍵是要在對的地方喝才行,台啤如果在吉隆坡喝的話,就會少一味,要對到台灣的氣氛、空氣、美食,才會好喝。

Q:在許多 ZAZEN BOYS 的歌裡,都會反覆出現一句「無限循環的諸行無常,死灰復燃的性衝動」(繰り返される諸行無常、蘇る性的衝動),這次在新專輯第一首歌〈DANBIRA〉的開頭也出現了,這句歌詞對向井秀德或是對 ZAZEN BOYS 來說,有著怎樣的意義?

這句話重複出現多少次,就表示我想要說多少次。對我來說,這個世間無論什麼狀況都會一再重複啊,人類也是,出生死去然後又有人出生,生死循環。

接下來要說的可能得先貼上一張家長指導標識(parent advisory)的貼紙:性衝動、想要色色的心,一旦發洩了之後就會變成虛無,然後可能十分鐘後、三分鐘後、兩小時後又再次油然而生,因人而異,一直重複,對我來說很真實,這就是人類,也是生命力的展現。

Q:之前向井秀德先生曾經半開玩笑說過,Number Girl 會復出,是因為想要大賺一筆然後逃走。對於結成 20 年 ZAZEN BOYS 來說,會去思考「結束」這件事嗎?或是說,大家會想要一路玩下去,直到見識到怎樣的風景?

ZAZEN BOYS 不會去考慮未來要做什麼,到現在的年紀就是一切順其自然。

以前在 Number Girl 常常會給自己各種期許,要變成什麼,做出激烈的轉變,導致樂團沒辦法長久經營下去。ZAZEN BOYS 現在只是紀錄自己看到的風景,個人的感知,然後轉化成音樂。因為我喜歡樂團(這樣的形式),所以會用樂團持續紀錄下去,目前還看不到盡頭。真要說結束的話,像旁邊這瓶高粱,如果每天喝個一瓶,大概八年之後就真的會結束了。

今天我在便利商店買 Strong Zero,那個喝多了倒是會頭痛,不推薦,不是烈不烈的問題,而是一罐一罐這樣豪飲喝下去,人生大概三年就完了。用高粱小酌可能還比較健康,在此推薦給大家。日本最近似乎也有意在超商減少販售酒的數量,不管是酒精成癮,喝到眼睛壞掉,或是暴飲烈酒,我其實都不推薦,雖然這麼說,但我現在也是一邊喝啤酒一邊跟大家分享這些。

Q:從 MATSURI STUDIO 騎著自動腳踏車去錢湯、跨過荒川騎到埼玉縣⋯⋯,這次新專輯《らんど》有些歌曲的靈感似乎和騎腳踏車沿途看到的景象有關,能夠稍微闡述一下這些日常際遇嗎?

步行能夠走到的範圍很有限,開車或是乘坐新幹線,不同交通工具也有各自的速度感,可以見到不同的風景。我騎的腳踏車是有電動輔助的,速度剛好,東京 23 區都能暢行無阻,上下坡也不會累。我很喜歡騎腳踏車的速度感,看到的景色也就成為了新專輯的核心氛圍。我總覺得為了健康,掛著計步器而走路太生硬了,騎腳踏車是最合的。

Q:會怎麼跟大家形容 ZAZEN BOYS 的演出呢?

坐禪男孩 is here, don’t be afraid. Look at me……(成串胡謅的英文)…… it’s joke. Let’s joke with you. Be fun.

Q:來參加大港開唱有什麼感想?

It’s mega!(就很大!)

照片提供/出日音樂



avatar

作者 / 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