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 年的《楊逵 鵝媽媽出嫁》是台灣 1990 年代的里程碑專輯，它真的把台灣文學變成歌。而 2023 年的《文學發聲系列二 三十鵝麗 楊逵 鵝媽媽出嫁 30週年復刻音樂會原聲帶》不只是前者的新時代版本，它因為加了許多又新又好聽的歌，更加意義，更加豐富，絕對是值得多聽的台灣文學與歌謠的結合作品。
1993 年出版的專輯《楊逵 鵝媽媽出嫁》是當時「新台灣歌」的代表作之一，而跟同時期的作品相比，讓它特別有意義封裝於它的副標題「文學發聲系列一」，因為這張專輯可以說是第一張以台灣文學為主題的概念專輯。
在台灣文學變成歌之前
在 1970 年代與 1980 年代，不少台灣流行音樂創作者使用文學作品為歌詞與靈感。很多作曲家把現代詩或古詩譜成曲，這些作曲者與他們使用其作品的詩人包括林文隆（白朗寧／胡適）、劉慧戈（蘇軾）、李泰祥（余光中、葉維廉、羅青、蓉子、羅門等等）、楊弦（余光中等）、吳楚楚（曹雪芹）、李達濤（徐志摩）、胡德夫（泰戈爾）、羅大佑（羅塞蒂／徐志摩、余光中、鄭愁予）等。
最常用現代詩為歌詞的李泰祥，也找詩人幫他填詞，從早期合作的陳平（1974 年開始以「三毛」為筆名）到後期合作的夏宇（以筆名「李格弟」作詞）。楊弦 1975 年的專輯《中國現代民歌集》全部歌詞來自余光中的詩，鄧麗君 1983 年的專輯《淡淡幽情》全部歌詞來自來自古詩，而 1985 年李泰祥的專輯《錯誤》全部歌詞來自鄭愁予的詩。
但雖然以上作品都可以算是文學與台灣流行歌的結合，這些詩人的作品都比較有「中國味」（泰戈爾的作品之外），因為這些詩人都來自中國或在中國出生。雖然早在日治時期，音樂家李金土把詩人賴和作的詞譜成〈農民謠〉，成為「社會運動歌曲」，這首歌不算主流歌曲的，而在 1970 年代與 1980 年代，台灣生長的詩人或作家的作品，使用在流行歌或校園民歌例子不多，但還是有幾首重要的作品。
台灣詩人陳秀喜的作品〈臺灣〉被梁景峰改寫成〈美麗島〉、李雙澤把它譜曲，成為胡德夫等歌手如今還在傳唱的名曲，而羅大佑 1984 年的專輯《家》中收錄他作曲的〈吾鄉印象〉，原詩為台灣詩人吳晟的作品。另外，羅大佑 1983 年的經典作品〈亞細亞的孤兒〉歌名與靈感是來自台灣作家吳濁流的小說《亞細亞的孤兒》，這些歌曲算是台灣文學與現代流行歌比較早的結合。
「新台灣歌」的代表作之一
在國民黨政府的「國語政策」的影響之下，1970 年代與 1980 年代大多數主流流行歌，包括前述所有歌曲，是以華語演唱。但隨著解嚴，1989 年起黑名單工作室、陳明章、林強、朱約信等開創了「新台灣歌」運動，以台灣最多人講的族語福佬語（台灣閩南語）寫歌。
1993 年，基於邱鴻翔的原始構想，朱約信等幾位「新台灣歌」運動者錄製了《楊逵 鵝媽媽出嫁》專輯，以台灣重要作家楊逵為主題，專輯封面上的標語是「我們台灣文學變成歌」，「台灣」兩個字是用手寫加進去，強調這個專輯不只是把文學變成歌，而是把台灣文學變成歌。專輯是「楊逵紀念音樂會」現場錄音的，朱約信當專輯製作人，也是作曲者、演唱者、吉他手之一（文案也是他負責），其他的參與者包括蕭福德（作曲、演唱、貝斯、吉他）、黃靜雅（作詞、作曲、演唱）、陳淳杰（演唱、吉他）、李坤城（作詞）、林良哲（作詞）、陳明章（作曲、演唱、吉他）、林美滿（演唱）、林心智（作詞、作曲、演唱）、林慧玲（鋼琴）、江宜環（小提琴）、林美玲（中提琴）等，而電吉他由一位叫吳俊霖（就是當時出道不久的伍佰）負責。
這張專輯很多元，歌曲有各式各樣的曲風，有閩南語的也有華語的，除了參與者創作的新歌，也有跟楊逵有關係的翻唱歌。新創作的歌主要是受到楊逵作品的啟發，還有部分歌曲是來自楊逵的戲劇或街頭劇。蕭福德作曲演唱，李坤城作詞的〈賣花阿婆〉寫的是楊逵的妻子葉陶，是朗朗上口的輕搖滾。朱約信作曲， 林良哲作詞的〈玫瑰〉註明是「楊逵小說《壓不扁的玫瑰》讀後」，開頭由朱約信主唱，接著陳淳杰、林美滿、蕭福德、黃靜雅等加入演唱，豬頭皮〈我是神經病〉時候才認識朱約信的人可能會驚訝，發現原來朱約信也可以唱得很溫柔（這首歌比較短的版本先發表於 1991 的合輯《辦桌》）。
朱約信作曲演唱，李坤城作詞的〈送報伕〉反而比較有朱約信後期的風格，這首 12 多分鐘的歌曲靈感來自楊逵同名小說，歌曲的變化很多，有時慢有時快， 有時安靜有時大聲，中間還有一段改編自林強的〈向前走〉。朱約信作曲， 林良哲作詞的〈鵝媽媽出嫁〉由朱約信、蕭福德、陳淳杰輪流主唱，受到楊逵同名小說諷刺日本皇民運動口號「共存共榮」的啟發，像一首扭曲的兒歌。
接著有兩位不同創作歌手演唱靈感來自楊逵作品的好歌，黃靜雅作詞作曲演唱的〈春光關不住〉靈感來自楊逵同名小說，就是後來被改名為〈壓不扁的玫瑰〉而收錄於中學國文課本的小說，陳明章作曲演唱，李坤城作詞的〈菊花開的時〉靈感來自楊逵小說〈水牛〉。〈壓袂扁的玫瑰〉是 1982 年楊逵訪美時，林心智為楊逵所寫的歌，發表於「楊逵歡迎會」，當時海外黑名單的林心智 1993 年才得以回到台灣，同一年就被邀請在《楊逵 鵝媽媽出嫁》演唱他這首歌。
《楊逵 鵝媽媽出嫁》專輯中其他的歌曲包括楊逵在「大家來唱我們自己的歌」文中說是「開啟了我耳朵閉塞之門」的歌曲〈秋天的野菊花〉，原是鄉音四重唱 1979 年發表的歌，由陳淳杰、蕭福德以及朱約信翻唱，還有楊逵改編歌詞，作為他歌劇配樂的老歌〈四季紅〉，由朱約信、陳淳杰、黃靜雅、林美滿等演唱。朱約信演唱的〈牛犁分家〉與朱約信、陳淳杰、林美滿主唱的〈豐年舞〉是用於楊逵街頭劇，兩首歌都是楊逵作詞，前者曲調是〈農家好〉，後者曲調是客家民謠。
黃靜雅唱的〈少年彼當時〉也是楊逵的詞，翻自小約翰．史特勞斯歌劇中插曲〈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楊逵在戲劇還用了〈看國旗風翻〉（原名〈凱旋歌〉），所以林美滿演唱一個故意誇張的短短版本，朱約信加搞怪的「合音」。陳淳杰、蕭福德以及朱約信演唱的〈駛犁歌〉也是楊逵戲劇的配樂，由楊逵整理自傳統歌謠。
專輯中的最後一首歌是除了〈秋天的野菊花〉和〈看國旗風翻〉之外唯一華語歌，這首是〈美麗島〉作曲者李雙澤創作的〈愚公移山〉，是 1977 年李雙澤把楊逵的詩譜成曲但當時沒有正式發表，專輯中由陳淳杰、黃靜雅、蕭福德、朱約信以及全體演唱，這首歌也讓這張「台灣文學變成歌」的專輯跟早期台灣青年創作開始多使用詩譜成歌的民歌運動時代連上關係。
「再」把台灣文學變成歌
《楊逵 鵝媽媽出嫁》發行了三十年以後的 2023 年，在黃靜雅的提議之下，朱約信、陳淳杰、蕭福德（史稱「楊逵三劍客」）舉辦了三十週年的演唱會，楊逵的孫女楊翠當主持人，跟 1993 年一樣現況錄音，發行為《文學發聲系列二：三十鵝麗 楊逵 鵝媽媽出嫁 30 週年復刻音樂會原聲帶》。
這個「新版」《楊逵 鵝媽媽出嫁》的出版品非常有意義，包裝是由名設計師蕭青陽設計，裡面有三片 CD、兩張黑膠唱片，兩捲錄音帶，三個楊逵小說〈鵝媽媽出嫁〉的本子（中文版、英文版以及日語版），還有幾張楊逵大張照片。CD、黑膠唱片、錄音帶各有一個是 1993 年的《楊逵 鵝媽媽出嫁》（少了〈秋天的野菊花〉與〈四季紅〉），另外兩片 CD、一張黑膠唱片以及一捲錄音帶是 2023 年演唱會的現況錄音，CD 有最完整的 19 首歌。
這 19 首歌曲包括 1993 專輯中的歌重新演唱版本，新版保留原版的本質，但不完全相同，感覺更成熟，好像歌曲也經歷了三十年。大部分 1993 年的演唱重新上台演唱他們當年唱的歌，蕭福德演唱〈賣花阿婆〉、林心智演唱〈壓袂扁的玫瑰〉、黃靜雅演唱〈春光關不住〉、陳明章演唱〈菊花開的時〉等，原本是合唱曲稍微變動演唱者，但主要人物差不多，〈鵝媽媽出嫁〉由朱約信、蕭福德與作詞者林良哲演出；朱約信主唱〈玫瑰〉，其他歌手加合聲；朱約信重唱〈送報伕〉時（原本改編自〈向前走〉那段曲調也改掉了，反而變成比較像作詞者李坤城與羅大佑合寫的〈心肝寶貝〉），加了楊翠兒子魏揚的口白與蕭福德的演唱；〈少年彼當時〉2023 年的版本由鋼琴手米拉拉演唱；〈豐年舞〉2023 年的版本由朱約信與「大家」演唱；〈愚公移山〉由陳淳杰、蕭福德、朱約信等演唱。
而讓三十週年的版本更加有意義是，除了之前的歌重新演唱，多加了很多好聽的新歌。演唱會與專輯的開頭有詩人吳晟（前述〈吾鄉印象〉原詩作者）唸他 2013 年獻給楊逵次子楊建的詩〈和平宣言〉，接著有吳晟的兒子吳志寧演唱，他把父親這首詩改編而譜成歌的〈握拳不是為了揮向誰〉，是很好聽的歌曲，很適合做為專輯第一首歌。
一樣好聽的是王信允作詞作曲演唱的〈春光〉，這首是他 2012 年為「楊逵紀念館建館」做的。陳明章演唱他作曲，林良哲作詞的〈共一領被單〉，是林良哲寫給楊逵葉陶夫妻的情歌，有陳明章經典民謠的水準。朱約信演唱的〈夯頭就像太陽花〉也是林良哲的詞，曲式是使用〈送報伕〉第三段的曲式，可以算是〈送報伕〉的續集。
〈仙洞〉也是很有意思的歌曲，這首是裝咖人主唱張嘉祥作詞演唱，曲是他與裝咖人吉他手朱雨民作的，取材改編自楊逵兩個小說。〈愚公移山〉唱完之後，朱約信演唱他與魏揚改編的〈新愚公移山〉，接下來王信允和魏揚演唱魏揚作詞王信允作曲的〈愚公幾代〉，是〈愚公移山〉好聽的續集。演唱會的最後，全部人一起演唱大家熟悉，而也是關懷貧苦人的經典老歌〈收酒矸〉，作為這個演唱會與這張專輯的好結尾。
【閣再鬧熱三十冬！——楊逵《三十鵝麗》Ｘ賴和《自由花》 熱血同台】
日期：2024/3/23（六）
時間：進場18:30｜開演19:00
地點：河岸留言西門紅樓展演舘
票價：預售$800｜現場$1000
啟售：2024/3/01（五）KKTIX
購票連結：https://reurl.cc/VNgegY
鵝媽媽團隊：
朱約信、陳淳杰、王信允、米拉拉、蔡仲軒、胡湞筌、王茂榛、張嘉祥、朱雨民。
鬥鬧熱走唱隊：
吳易叡、呂長運、陳南宏、呂美親、黃懷蒂、張潔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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