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城中心傍海濱，日落時分，隔海相望的兩排摩天大廈正預備又一夜的輝煌，抵達香港 Clockenflap 主舞台演出的挪威民謠雙人組 Kings of Convenience，像是預判好時間一樣，邀請貝斯手與鼓手上台、切換成更搖滾的編制，要用更強的節奏帶著觀眾越過黃昏的逢魔時刻。
戴眼鏡的 Erlend 不只彈吉他唱歌，還表演口技、模擬管樂獨奏，甚至跳起〈I’d Rather Dance With You〉MV 裡的舞；那首歌問世將近二十年，原版 MV 裡的兩位文藝鮮肉，如今都變成蓄鬍大叔了，但他們的表演能量仍青春永駐。所謂時間更迭，似乎只留下回憶與感動，因為夥伴 Erlend 提醒，另一位成員 Eirik 想起身上的吉他背帶是十二年前樂迷送他的；他今天特別帶著它上台表演，「好似吉他背帶回家了」。
Kings of Convenience 的演出，是我這次到香港 Clockenflap 最享受的表演之一；他們和港濱環境結合的表演形式，讓我回想起過去數度參加 Clockenflap 的美好記憶。停辦了整整四年，這個大型國際音樂節終於在 2023 年三月重啟，並且締造了 2016 年移至中環海濱舉辦後，首度完售的佳績；官方在活動結束時更即刻預告，今年十二月將再辦一場。（套句台灣時下流行語：不敢相信！）
擁有獨特的海港商城地景，Clockenflap 的優勢也建立在香港的國際都市體質上，交通便利、語言多元，然而能挺過重重阻礙，走到今年第十二屆的完售成績，一方面表示歌迷對這個亞洲大型戶外音樂節，累積了無數想念與期待，另一方面也顯示 Clockenflap 團隊的堅韌，是讓這個品牌臻至成熟的主因。回望六年前訪問策展人 Justin 時，他曾期許這個亞洲音樂節，可以讓更多國外的樂迷來訪，注意到一般歐美 headliners 外的亞洲音樂，如今挺過谷底期，這份願望終於徹底實現了。
今年我在現場能看見較諸過往，族群樣貌更豐富的歌迷，無論是語言、種族或性別氣質；line-up 也展現在香港舉辦的獨特性，不只西方大牌，日、韓、港、台，甚至東南亞音樂人都沒缺席，視野還很新穎。Clockenflap 曾花許多年引薦香港好團，這次相當道地的呈現了過去四年奮起的獨立新勢力，比如：南洋派對 N.Y.P.D、Tyson Yoshi、YoungQueenz、The Hertz 等，甚至還安排了 Collar 和 RubberBand 展開一場大勢女團與搖滾天團的獨家共演，可說是一次「香港樂壇創作現狀」的營養補修。
值得拉出篇幅描述的是，今年主辦單位對台團的熱愛溢於言表，這回一口氣邀請到四組台灣音樂人參演，包括：YELLOW黃宣、LÜCY、Julia Wu 吳卓源、老王樂隊。雖然前三位都是第一次在香港表演，登場時段也各不相同，然而看現場觀眾人數及反應，可以判斷他們都具有當地的票房吸力，不只是來陪襯湊數的台灣隊。
擔綱第一天壓軸的黃宣，技驚四座，九成的時間用粵語 talking，風靡全場，演至〈怪天氣〉與〈獨上C樓〉反應尤其激烈。儘管與 Arctic Monkeys 衝堂，觀眾人數仍隨演出時間遞增，底下更可見不少中港音樂人、策展人特地來「觀摩」。而黃宣的表演好似一位久蹲牛棚的明星選手，終於在國際舞台先發上場，意圖展現登上大聯盟的技藝與氣勢，和 YELLOW 團員絲毫不輕放難得的壓軸機會。
隔日下午的 LÜCY 與黃宣形成對比，以手持紅酒杯的睡袍造型出場，走神經質的可愛作風，演出〈Poetess〉時喊「左腳、右腳」帶動唱；隨後更丟香蕉給台下、帶觀眾聽歌做瑜珈，往身心靈派走去。當她說要翻唱 Kate Bush 的〈Running Up That Hill〉時，只見一對白人聽眾發出驚喜的呼聲，並交頭接耳開始討論（或許是驚異於《怪奇物語》影集的全球影響力？）。
演出第三天傍晚，Julia Wu 吳卓源以 Y2K 白襯衫學員造型在主舞台登場，結合韓風迷你裙的性感表演風格，端出她的 R&B 金曲庫。從新歌〈the one〉唱到千萬點聽的〈你是不是有點心動〉、〈買榜〉；吳卓源還久違地現場翻唱齊秦〈原來的我〉與林憶蓮〈為你我受冷風吹〉，以此組曲作為初到香港表演的禮物，也順接九〇復古風的〈撥接〉。過程中，她不時飲用的 Hello Kitty 水壺也成為另類焦點。
曾於四年前到香港演出的老王樂隊，當時早以〈我還年輕 我還年輕〉竄紅，卻尚未發行首張專輯。四年後再訪，他們多了一張新 EP 的歌曲可以演，人氣也絲毫不墜。搖滾區大合唱是尋常，連音壓較弱的後半場，也有人張嘴複誦他們叨絮的詞。新歌〈千百萬隻手〉、〈我在愛情的盡頭看見了你和我〉初演，對觀眾卻不像陌生新歌，埋很久很深的憤怒與苦悶，依然是大疫之後的普世情緒，透過老王樂隊的民謠搖滾造相。
2023 Clockenflap 舉辦前，香港甫宣布口罩解禁，在音樂節現場連官方的舞台螢幕，甚至直接打出標語「倡導」大家脫口罩玩。熟悉的三大舞台與 DJ、藝術裝置，俱全的餐飲、酒水、吸菸區、休憩草皮，顯示場內自由的氣氛仍在；若真要提稍微緊繃的時刻，唯有首日入場換手環時，完售的巨量排隊人潮引整裝的警察在各角落駐點、整隊了。
從 2015 年開始參加 Clockenflap 不缺席任一屆，今年更有感於 Clockenflap 對亞洲音樂生態的影響力。作為太平洋西岸巡演鏈的一顆強心臟（不妨比對一下 Men I Trust、FKJ、Kings of Convenience、Ginger Root 、Summer Salt、Black Country, New Road 等團，皆在同期到台灣演出），它讓特大量的東亞音樂人得以跟歐美大團並行演出。身處活動現場，我總有站在東西方交界的那條線上的獨特感受，且每一年都往亞洲音樂人再傾心一點點。
隨著近年亞裔創作人或市場受國際矚目，Clockenflap 作為平台的重要性肯定會更高（票也更難買）吧？很慶幸台灣音樂人在這股，翻騰於香江交流道的浪潮中並未缺席，也願榮耀回歸的 Clockenflap 能照著這股聲勢，一年又一年的順利舉辦下去。
照片提供／Clockenfl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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