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2-16・吹專訪

【吹專訪】《大嘻哈時代2》饒舌新星——Gummy B:我比較喜歡那種沒有很完美的東西

183 的身高,在人群中總是格外搶眼,更多時候卻習慣壓低帽簷靦腆微笑。自台大嘻研社發跡的 Gummy B,去年以一首非典型情歌〈石橋〉驚豔四座,成為這一眾台大嘻研、政大黑音等「學院派饒舌」代表中的又一位新秀。

尚未畢業,已有一張完整代表作《安泰》,除了充滿佛家因果思想的〈石橋〉,身為土生土長台北人的他,也以細膩的口吻,交代著他在這座快速運轉的城市裡那些瑣碎的觀察,和晾不乾的迷惘。外界看來頂著台大光環又頗具創作潛能的他,竟也共享著那種在當代年輕人間普遍存在的徬徨跟不甘,但又不過分渲染厭世情緒,恰到好處地在「消極積極」間來回掙扎,套句他的歌詞就是:「別把我看成誰/我也只是個一般人」。

有了作品,就有了底氣。在發行《安泰》後,Gummy B 逐漸受到矚目,而在處理專輯發行等周邊事宜時,他也與來自政大黑音的張晴搭上線,於是他和 wannasleep、張晴等其他政大黑音的成員組成新廠牌「夜間限定」,都尚在就學的他們沒有雄厚的資本或慷慨的金主,靠的僅是對創作的熱愛和那股年輕的衝勁。

好在,Gummy B 在創作路上的障礙好像並沒有我以為的多,甚至沒有為此發生家庭革命。在看到手機傳來的某則訊息時,他無奈透露:「我媽都會把討論我的影片傳到家庭群組,不知道她都從哪裡看到的。」我不禁在猜,告訴我這件事的 Gummy B,酷酷的外表下其實也有那麼一點雀躍吧。

在 wannasleep 參加第一季《大嘻哈時代》表現傑出,更得到金音獎最佳新人的殊榮後,Gummy B 也不遑多讓,代表夜間限定參加第二季《大嘻哈時代》,乘著原先靠作品稍稍打響的知名度,成為節目中呼聲最高的選手之一,人氣也不斷攀升。雖然第二季《大嘻哈時代》還未結播,但到目前為止他不負眾望地一路挺進,也讓觀眾們越發期待他接下來在比賽中的發展。不過,據他所述,自己努力成為全職音樂人的同時,卻發現在節目裡外界對他的印象,「台大嘻研」還是遠勝過「夜間限定」。

在這次的訪談中,除了自己的創作源起,Gummy B 也陸續分享了他的參賽原因、心得、以及對本季《大嘻哈時代》賽制的看法等,讓人一窺節目運作的邏輯,和選手們在光彩背後必須承擔的、不為人知的壓力。像是某段時期被他形容為「非常痛苦」,更自曝曾有一次因為沒吃飯,血糖低到差點在台上昏倒。

Q:你在加入台大嘻研之前就接觸過嘻哈嗎?怎麼會開始自己創作?

高中,高二開始寫,那時候寫超爛的。

那時候就學期初嘛,我們班導搞了一個活動,就是給大家一個 challenge,要在這個學期裡面完成的一個挑戰。 大家就寫什麼我要英文維持 80 分以上、我要減重五公斤。我就寫「我要寫一首歌發到 YouTube 上。」好像寫什麼單身狗之類的,但後來我把它刪掉了。

因為那時候已經有在聽了,就想說藉著這個機會開始試試看寫,好像在學期大概三分之二的時候就寫完了,那就是第一首歌。

Q:你的班導跟同學們有聽嗎?

有啊,學期末就有專門拿一堂週會,他說:「欸?黃立堯(Gummy B 本名),你的歌放出來聽啊。」然後我就逃到我們班的陽台去。

Q:最一開始都聽誰的歌?有哪些歌手或音樂人是影響你比較深的?

歐美入門最一開始聽的是 Eminem,中文的話最一開始是兄弟本色,後來就跑去聽頑童他們,再後來才開始聽蛋堡、國蛋那些。先接觸歐美的然後才開始聽中文的。

如果是曲風上可能 Mac Miller、Kanye West,Kendrick Lamar 也有一點。如果是中文寫詞的話,就是蛋堡、國蛋嘛,我覺得熊仔也有一點,大概這幾個。

Q:你認為自己的音樂相較於其他新生代饒舌歌手,有什麼比較不一樣的特色嗎?

我覺得我的東西比較有機一點,我比較喜歡那種沒有很完美的東西。假如說拍子,我比較喜歡沒有很準的拍子,就是那個 swing 感會重一點、shuffle 感重一點的感覺,然後會故意去做出可能比較老、比較破一點的聲音,vocal 的話也是故意不去把它做得像 K-Pop、像歐美比較主流那種完美無瑕的聲音。我比較喜歡我的東西有一點 raw 的感覺,我覺得那樣會比較有真的是真人在做的溫度,就是那種手寫的溫度(笑)。

最一開始是因為設備的限制,幹我的麥就很爛啊,然後我也不知道怎麼做,所以一開始就被迫這樣。但是後來會的東西越來越多之後,我自己覺得嘻哈音樂好像不應該要把所有東西都做到很完美的樣子,那個 raw 感很重要。

Q:什麼時候決定要做《安泰》的?為什麼這麼早就想做一張完整的作品?

2021 年的年初到年中之間。那時候已經發了幾首單曲了,覺得說一直發單曲的話那個效益也沒有很高,我也會覺得如果你要當一個⋯⋯不只是饒舌歌手,只要你是要當一個歌手的話,一張完整的作品是一定要的。 所以就決定說,啊不然我就開始蒐集一些我以前的歌,然後再多做一些歌,把它弄成一張。 

音樂部分都是我自己弄的,主要就是後面做完歌之後的那些剩下的事情,什麼發行啊、做實體啊、做周邊之類的,就開始找張晴幫我用,弄一弄我就被簽到公司(夜間限定)去了。 

Q:專輯中〈台北邊緣〉、〈轉轉〉、〈敦化南路〉等歌曲都融入了台北人的都市日常,你覺得台北在你歌裡是什麼樣子?

我覺得《安泰》這張每一首歌寫的都是生活中很小的事情,比較想要呈現的是假設台北是一個無情的大機器,我們身為它裡面的其中一個小螺絲,你可以自己選擇你要怎麼轉。

Q:那你選擇怎麼轉?

選擇休學啊哈哈哈哈!

Q:平時怎麼蒐集這些「小事」作為寫歌的素材?哪些東西最能激起你的靈感?

靈感這種東西就是你永遠沒辦法知道它什麼時候會來,不是會有很多人說如果你要找靈感的話,要出去增廣見聞啊、要看很多東西啊,但我覺得不一定。有可能你把自己關在房間一個月,你就有新的靈感出來;也有可能你花了兩個月去外面,去一個你完全沒有去過的地方尋找靈感,但也找不到。

靈感就是一個突然間會跳出來的東西,可能會是某個單詞、某個單字、或是某一句話之類的。這時候我就把它記到我手機裡面,所以我手機備忘錄裡面有一堆可能只有一個標題,或是只有兩句詞。

我通常會把它記著,就把它放著。我開始進入到想要寫歌的模式的時候,我就會去翻,欸,這個東西我現在還有沒有想法可以寫。這個東西現在沒什麼感覺,就把它刪掉;欸?這個感覺有搞,就再多寫幾句。所以我寫歌比較偏向那種片段式的,慢慢去把那個篇幅做成一首歌。有時候滑抖音也會滑出靈感,或是可能走在路上看到公車上某一句廣告詞,我也會有感覺。

Q:那像〈石橋〉應該是專輯中蠻多人喜歡的一首,它背後的典故是什麼?

〈石橋〉原本就是一個佛家在講緣分的故事,可以想像成佛家他們的愛情故事,那時候看到這個故事就覺得這個主題要中了,寫下來很有感。只是我後面有加一點我自己想像延伸的東西,主要就是最後一段 verse。

我前面不是說我寫歌會先放著,但這首歌是我難得很順地一次從頭寫到尾,寫了一個禮拜。寫這首詞的時間是很短的,蠻有趣的體驗,而且還寫了三段 verse。

Q:〈外星人〉、〈消極積極〉都反映了某種心累但又不甘心的狀態,你經常面對這種心情嗎?

有啊,我現在超常心累的,比賽比到心很累。

我不知道這樣健不健康,但是我就是會放任我自己的累。不是一堆人都會說「你要振作!」但我覺得那都 bullshit,別人叫你振作你就振作,這個不是真的振作,你只是演給他看。所以我常常社交能量直接枯竭,大家有訊息,我可能不回或已讀他們,有人 IG 標我,我就看一看,也不回不轉發。

我也很抱歉,但是沒辦法,我基本上就躺在床上,讓我自己慢慢地度過這個狀態。因為我通常會在那邊滑手機嘛,有時候滑來滑去,突然有東西 inspire 我,那時候就會回去(原先的狀態),或是有時候我躺太久了,就覺得說幹不行,然後我就會回去。

我一直在那兩個狀態之間來回,有時候我經歷到那個有能量的、充飽電的狀態,就覺得我自己超強的。我都會跟李奕賢(wannasleep)他們說:「幹我現在超強!」然後累完之後、做完事情我就掉回去。掉回去就說:「不要找我,我現在超累的,你密我我也不會回。」有時候睡一覺就好了,也可能一個禮拜都會這樣。 

像因為我現在在比賽嘛,有時候要開始寫比賽的歌,卡住的時候就會覺得我好爛喔。過個幾天之後又開始回去寫,就會直接再回去那個我超強的狀態。

Q:你是一個很容易耗盡社交能量的人嗎?

對啊,有時候 IG 都會收到一些什麼服裝贊助啊,我懶得去做,又不知道怎麼禮貌地回絕他們,我就截圖給張晴說:「欸,幫我寫官方拒絕稿傳回去。」我現在已經喪失官腔拒絕,或官腔感謝的那種能力了。

Q:好奇在做音樂或參加《大嘻哈時代》時,來自台大這件事有為你帶來什麼影響嗎?

我比較有感觸的是,現在在比賽,然後謝乾乾(《大嘻哈時代》製作人之一)他們就很喜歡拿台大跟政大這兩個來做效果、製造看點。我都已經脫離社團這麼久了,現在在我身上的主要的標籤應該要是夜間限定,但大家看我好像還是台大嘻研大於夜間限定,我是沒有覺得說「不行不行一定要是夜間限定,我不要再當台大嘻研。」但有時候覺得還是有點怪怪的哦。

我現在應該已經在往全職的這條路上走了,但是社團的標籤還是貼在我身上,後來我想一想覺得好像也還好,你看熊仔現在還是時不時會又被貼回去台大嘻研,所以我想說好那你要貼就給你貼。

Q:換個角度想,你會想在歌裡提到自己來自台大嗎?

我覺得不會,我不是電機,又不是醫學系、不是什麼法律、財金之類的,我寫個屁啊!應該說這個不會是我想要講的話。

Q:為什麼報名這次的《大嘻哈時代》?

欸,非官方回答是李奕賢(wannasleep)叫我去的,官方回答就是我覺得時候到了。我第一季沒有報名有幾個原因,第一個就是我那時候正在做《安泰》,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我那時候的心態,那個 mental 的 strength 還沒有到可以去承受比賽壓力的強度,但是今年我已經有一點底氣可以去了,我作品算夠,我覺得我的能力也有提升一點、穩定一點,現在也稍微有一點算是有被這個圈子認可的感覺,就覺得今年去玩玩看。 

他(wannasleep)沒有要我到第幾名、要活過第幾集,他只有叫我去報,今年的主力就是放在《大嘻哈時代》上面。

Q:他沒有給你這種壓力,那你有希望自己至少要得第幾名嗎?

其實第幾名是還好,我比較偏向說我絕對不能在比賽上面忘詞,或是很大失誤的那種,但幸好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反正我就是盡力的把那個舞台做好,把我的歌唱好,如果我有做出一個我不會有遺憾的表演,即使我被刷掉我也覺得 OK,但如果我大失誤了,但是我還是僥倖過了,那我就會壓力很大,因為我等於下一輪一定要證明回來。

Q:所以現在對自己的表現還算滿意?

還行啊還不錯,100 分裡面應該也有個 85 吧,85 到 90,沒有忘詞就已經 70 分。

Q:參加前期待從節目上得到什麼收穫?

屏除交到很多朋友啊、寫了好聽的歌那些 cliché(陳腔濫調)的東西,我覺得現在節目給我最大的收穫就是我的價碼可以提高蠻多的。我覺得身為一個音樂人,尤其是一個饒舌歌手,可以靠音樂賺到錢才是最重要的。表演有變多啊,好像他們談的錢也有變多。

然後我覺得我在,不管是圈子裡還圈子外的能見度有變高,可能以前那些八竿子打不到的前輩或是一些我很景仰的人,現在都會說「欸,那 Gummy B 欸!」可以說上幾句話還不錯。

Q:目前為止讓你印象最深刻的比賽環節是什麼?哪個部分壓力最大?

現在還沒播,但我覺得我 1V1 的下一輪跟下下輪都唱得很好,我目前印象中最爽的是這兩個階段。

Cypher 跟 1V1 那個環節,不管是時間上的壓力或是那個賽制的設計⋯⋯cypher 那個環節,一開始他們已經把我們分好組了,反正我們有抽籤,抽出來的結果就會變成組別,他一開始是說會給我們四個 beat,然後他只會用其中三個,就是一些很奇怪的賽制,後來又改成就是一個 beat 這樣。

但是那個還好,不算是大事,1V1 的環節就變成他給了我們同個 BPM 的四個 beat,一直到彩排的前一天才知道到底會用哪一個 beat。因為像神經元他抽到的那一組的 beat,四個雖然速度一樣,但是四個的曲風完全不一樣,就變成他必須要寫四套詞去對應每一個 beat,但我籤運就還行,我抽到的那組 beat 可以只寫一套詞,套到那四個裡面。

所以才會很多人忘記,因為他們抽到的 beat 不是他們比較熟的,或是他們錯亂了之類的,而且時間也蠻短,1V1 的 beat 只給了我們兩個禮拜,就變成大忘詞時代。雖然我是只寫一套詞套四個 beat,但是我那時候寫到很痛苦,而且重點是,除了要記好不能搞混,你還要演得好,要把對方幹掉,這個是壓力最大的。

而且這個環節壓力是從第一集錄完,過不久他們就給賽制,從我打開那個給賽制的 email 開始一直到錄完的那一天都是很痛苦的。前面是我寫詞的壓力,然後錄影的那一天,大家可能不知道 cypher 跟 1V1 在錄影的時程上是連續四天,第一天是 cypher 彩排,第二天是 cypher 正式錄製,第三天是 1V1 彩排,然後 1V1 正式錄製。

那四天真的是非常痛苦,水深火熱,我記得錄 cypher 那天因為我是倒數第二組,然後那一天的狀態超不好,而且我忘記吃午餐,錄到最後已經血糖低到我直接在台上坐下來。所以你去看節目就會發現,我那時候其實是坐著,頭腦已經有點昏掉,只能靠本能在那邊對著鏡頭笑。 

Q:正式參賽後覺得《大嘻哈時代》跟你原本的想像有哪裡不同嗎?

其實有耶,例如說第一個就是我覺得今年的賽制競爭感很強烈,比第一季針鋒相對的感覺又更大,因為去年不是很多人說是大嘻哈夏令營,就是大家都是朋友輪流上去唱。這一季雖然我們選手間是不會說什麼我要把你幹掉之類的,還是都會跟上季一樣互相講幹話、打屁,但是拍攝的時候那個情緒跟氛圍,真的會有「現在大家都是我的對手,我必須要把所有人幹掉」的感覺。 

Q:節目結束後有什麼新的目標或計畫嗎?

下一個目標就是先賺點錢,我跟 wannasleep 之後會有一張 EP,基本上每一首歌都是我們一起唱,可能會有三、四首吧,同時間也在做下一張專輯。

攝影/彭婷羚 PONG(@tn_p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