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者前往各國音樂節交流已是近年音樂產業的常態。
直到疫情打斷了一切。
● 弘大音樂節記行
猶記是年中間,那時雖不致百廢待舉,也見各地同業紛紛回神,然相同的處境是舉步維艱,忍不住要想,難道疫情又要糟蹋大夥一年嗎?
某個工作日晚上,之前的合作夥伴忽然來訊,告知延宕兩年的音樂節計畫終於要重新啟動了。
大概是真的失去自由太久了,聞訊的直覺反應竟然是:真的嗎?能出去了嗎?還很危險不是嗎?
那個想要出國想要與人交流想要出去連接世界的心大概再過了幾秒才意識到曾經的自由似乎是慢慢重新降生了?
真的嗎?
真的可以飛出去了嗎?
看看歐美日的音樂節早已重啟,各大城市機場人潮逐漸湧現,在我們轉念與疫情共存的時刻,也許真的可以了?
■ 韓國月亮圓
不過,我此行任務的目的地,並非上述地區,而是韓國首爾。
韓劇、韓綜及 K-Pop 近年成為地表上娛樂造星的最大真理,談產業時無人不看向韓國。韓國的月亮現在有沒有可能也是最圓的呢?(走在首爾街上看 LED 廣告時經常震懾於其清晰度),此時有機會前往簡直不能更時髦,畢竟不只傳統定義中的主流公司積極跟進,亞洲各地的獨立場景亦積極串聯他們的 K-Indie。
是的,K-Indie。
與本島至今仍可聞的獨立/主流爭論,產業還憂心著金曲金音化等下一個明星在哪裡的方向不同,K-Indie 讓不少人忽然驚覺韓國音樂市場並非只有 K-Pop。
K-Indie 的歷史淵源及起伏與我們的發展頗有對照,意者不難查到相關資料。
而我隨團前往的,正是從創作精神與生態環境皆與那龐大造星運動截然不同,堪稱 K-Indie 的代表性活動之一:Zandari Festa。
■ 弘大音樂節
Zandari Festa,中文通譯為弘大音樂節,2012 年開辦,選址於千禧年前即成為首爾演出重鎮的弘大區,2015 年時以三天規模最高有兩百多組樂團於十二個同步場地演出,其 Showcase 規模躍居亞洲最大,亦有人稱亞洲的 SXSW。
創辦人 Dalse Yoon-Young Kong 早先也是帶著團各國跑,大概是累了(開玩笑),遂改為廣邀各地音樂節主辦及產業人士來自己家看的方式,這類以業內交流發掘新團為主的音樂節,就叫 Showcase Festival。
拜台南貴人散步所賜,本地樂迷對 Showcase 這種型態的音樂節有較多認識。而我多年前曾造訪過的另一個同類型音樂節,利物浦的 Sound City,也於 2015 年成為 Zandari 的夥伴。
講到這,叫人又忍不住遙想,疫情之前,世界熱烈交流的模樣。
不過,Zandari 終於是回來了,今年縮減成兩天,三個舞台,作為回歸,很有觀望及暖身的意味。
■ 抵達首爾
本屆台灣代表由新視紀帶隊,邀請了三組樂團,包括:OVDS、康士坦的變化球KST 及 noovy 一同前往,我作為隨團樂評人,非常有幸能見證並記錄這一切。
儘管出發前的檢疫及入境韓國需填寫的各種表格有些麻煩,一行人還是十分雀躍上了飛機也順利抵達首爾,而且根據當時的防疫規定,我們離開機場的下一站,不是飯店,負責接送的大巴先將大夥載往醫院,進行再一次篩檢。
是的,這些回頭看顯得有點荒唐的措施,都是我們親身走過的紀錄。
稍微過了晚餐時間,我們終於抵達飯店。
■ 弘大區與時髦飯店
一座現代城市如何吸引觀光客與一組當代樂團如何打入國際有其實很多相同的討論點。
你要在一個國際通用規則裡易於理解,同時帶上一點產地風味。太在地不會太國際,或只能在文化交流的層次上成立。
直接搬出傳統與民俗,可以換來敬意,通常不太會是生意。
單看弘大區,以我雙北人有限的視野比較,大概是結合信義區加上西門町的格局再混合一點中山區的質地然後放大:時髦、熱鬧,商業又文青。
大街兩旁的商業大樓立面及整齊寬廣的人行道顯示了它擠身全球城市的位階,轉入巷內有小店及路邊攤,再探幾步路有藝術書店,在地學區氣氛開始顯現。對了,那時首爾街上戴口罩的人已經不多了。
台灣代表團那幾天的落腳處則是位於此區大街旁新近落成的飯店:RYSE 傲途格精選酒店。
那時那刻給人一種非常好的感覺:我們真的可以把疫情拋在一邊,重啟曾經的交流榮景。
■ 國際與本地
抵達隔日的下午,第一件事是記者會。面對韓國媒體,發現他們比較好奇是兩地搖滾樂的差異以及我們對韓國市場的理解。
追星族應該很早發現,儘管韓流近年席捲全球影視音,韓國並不是一個處處要跟世界接軌的國家,他們有自己的串流有自己的搜尋引擎,入了他們的國境之後,很快會了解 Google Map 並不是最合用的。
這對處心積慮要與國際接軌的我們,從文化到商務面,算是挺好的提醒。
■ 台灣代表團
儘管本屆正式演出只有兩天,在記者會結束的當晚,活動正式啟動前,主辦方為表歡迎,舉辦了台灣之夜。
當外國藝人抵台演出時講上兩句中文或聊到對我們的瞭解總能討大家歡欣,我們到了別人的市場上自然要禮尚往來。青春洋溢的 noovy 在記者會上表示寫了韓文 demo,也笑稱期待能在路上遇見 IU。輪到青壯輩的 OVDS 時則談起了 Asiahood(亞洲情誼),期待更多結識同道音樂人,壯大亞洲音樂圈,可見其野心。但就是沒想到在台灣之夜的舞台上,康士坦的變化球直接背出一段韓文招呼,艷驚四座,整個掀翻了場子。
當然,來到異鄉,不能只有熱情招呼,若沒有三兩三,怎能在眾多潮流中搶灘呢?
曾在日本出道的 noovy 帶來輕鬆跳躍的流行搖滾與雷鬼,讓全場隨之擺動;OVDS 則配備強大電音基底與饒舌火力,雙主唱還輪流跳進人群,喝令全場齊喊團名,強勢征服!壓軸的康士坦的變化球更是送上跨越後搖與 EMO 聲線的歌曲,氣勢激昂炸裂!
三團風格迥異各自精采的演出,在會後果然得到不少業內甚至是同為本次演出者的詢問。那句老話:音樂跨越語言沒有國界,經常就是在這種時候體現的。
■ 音樂與國界
然而,音樂當然是有國界的,而且一直都有,也因為有其邊界,跨越才會產生意義。
在《地域的音樂建構》這本研究音樂的社會性問題的著作裡,有段話是這麼說的:「包圍著世界以及縮小了世界的技術網絡可以說是極其成功地扭曲了我們的空間感和時間感,同時也豐富了交叉群體身份認同、地方和歷史意義的模式。」(引自 第七章:身份、地區與利物浦之聲)
■ 韓國行我們也沒有不行
Showcase 音樂節不追求大舞台,它更偏愛在一座城市裡四處尋覓合適場地,串聯展演。本次 Zandari Festa 選擇了三個演出空間,分別是 WATCHA HALL、 Club FF 及 Veloso 。走進 WATCHA HALL 時相當驚豔,全新裝修,空間品質極佳,甚有小型劇場感。Veloso 同樣乾淨地像是個當代劇場,空間稍小,舞台較低,頗有潮州街月見的氣氛。兩者在同一條街上,趕場十分方便,貴人們完全可以悠閒散步。至於 Club FF,氣氛與前兩者正好相反,眾人一抵達,同時驚呼,「這根本是地社(以前師大路的地下社會)啊!」
能在首爾得到這個感想,真是意外。
■ 結語
再訪首爾,即使疫情仍未退散,仍能強烈感受它的野心勃勃。
雖然那野心,與這次弘大音樂節意圖復甦的,可能不完全是同一件事。
倒是在我們的城市裡,還有人幻想著巴黎,真的非常情境喜劇。
我們的城市與音樂,將邁出怎樣的下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