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奉
第十三屆金音獎甫公布入圍名單,本屆由主席許哲珮率血肉果汁機、恐龍的皮、三牲獻藝,百獸戰隊一行人熱鬧直播開獎,名單幾家歡樂幾家愁,引發各方討論。
說是各方討論,其實僅有聲量零星幾搓,甚至稱不上戰火。金音獎似乎與疫情一同,以中陰身之姿坐困孤島上。
本屆名單乍看仍顯公允:以器樂見長的大象體操《夢境》多項入圍,雷擎、當代電影大師、張伍去年都交出了漂亮的作品,帥到靈魂深處的 Robot Swing 也在陣列(推薦給任何還沒聽的人,最好搭配 YouTube 幹這根本有病系列),專場多次延宕、走來顛沛的問題總部又一次入圍節奏藍調專輯,聲音處理更熟成精緻。聲子蟲只有入圍現場演出有些遺憾,但仍不妨礙《真面目》在我心中的地位。
每年都要重複說入圍即肯定,沒入圍別傷心。看似敷衍,卻是實在話:你永遠不會知道今年的評審團組成為何,對於創作者來說,一切只能盡力然後隨緣。相對的,評審團也有責任說明(或在頒獎日說明)這屆的選擇、想像以及美學為何,是否有逐年往白洞白色的明天前進一小步,還是原地繞行。
身邊的樂團人開心有之、沮喪有之、困惑有之,但金音獎目前的獎勵對象是創作型音樂人,所以只要是「唱自己的歌」,符合報名規則,皆可角逐獎項。然而困惑或許其來有自:目前金音獎的方向、規模與想像,顯然是以類型音樂為圭臬,且挾帶有推動另類(非主流)做出市場區隔的意圖。曾擔任過評審團主席,致力推動改革的陳珊妮就曾說過他從來不報名金音獎跟年輕人爭,雖然這並非絕對,但在此也奉勸唱片公司和音樂圈先進:如果你的目光一直聚焦在金曲獎上,入圍金音也不會出席,得獎也不會狂喜的話,不如放過彼此,給小眾先鋒們一個異次元土丘一旁玩沙去。
近年時常聽聞兩個爭議「金曲金音化」和「金音金曲化」,私以為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
「金曲金音化」或許源自經歷過華語金曲盛世一輩的感慨,覺得如今金曲獎星光不若以往,無法反映市場,然而金曲獎一向不以市場為考量,小眾樂團或沒有簽約的獨立音樂人,只要在美學上勝出,獲評審青睞,實至名歸。甚至,金曲獲獎的所謂小眾,多少都是已經有一定市場的樂團,可能還會被 indie 樂迷斥其太過流行。大型廠牌以及主流唱片公司(若真的還有這麼回事),如果樂見這一切,洞燭機先,反該是積極遞上橄欖枝,迅速將有流行潛能的樂團簽下才是,把市場擴得更大。若無法說服音樂人,也只能說在商言商,畢竟市場的分眾破碎化也是全球大勢所趨。
至於「金音金曲化」,一方面可能是前述現象造成的反身性,但比較需要擔心的,或許是金音獎若成為金曲二軍,意即高不成低不就的安慰獎,不免可惜。金音的媒體聲量有限,雖然不能轉換成實際的市場價碼,但作為場景集結,能量仍不可小覷。獎項評選以作品決勝負,若有清楚的方針和準則能造浪,若意欲跟海外對接,就更需要強調另類跟風格。在轉換成主席制之後,歷屆確實有做出「是否有前進海外潛力」、「評估音樂人的實驗性、勇於嘗試和突破」等不同方向,這屆究竟會如何,或許在此下定論為時尚早。
回過頭來,樂團圈真的無須過度掛懷,金音獎也不只是為了搖滾樂團服務。搖滾專輯、搖滾單曲、頂多加上最佳樂團,也不過三個獎項,如果找不到位子放置你更多怪奇乖離的心頭好,或許可以提議增設獎項,風水輪流轉,如今黑樂(black music)火熱,幾年前節奏藍調還幾乎是不足額的狀態。如果還覺得沮喪,不如轉頭看看電子音樂創作者?他們才是肯定不言退的勇者大人。
討論聲量縮小,不免還是與疫情扯上一點關係。金音原本其中一個目標,在於透過類型音樂,跨越金曲獎原本以語言做獎項分類產生的限制,乃至舉辦亞洲音樂大賞連結東亞彼此,然而在橋樑斷裂之際,名單中的「亞洲創作音樂獎」也被忽略。
今年有兩組令我好奇的「亞洲創作音樂獎」入圍者,一個是 ATARASHII GAKKO!(新しい学校のリーダーズ),原本是人設稀奇的另類龐克偶像團體,如今交由亞洲潮牌 88rising 經營,變得更 groovy 洗鍊。另外一組則是曾經唱過日本《銀河鐵道999》和《西遊記》主題曲———中國小說改編劇,卻搭配英文主題曲〈Monkey Magic〉跟〈Gandhara〉(犍陀羅)呈現混亂邪惡的異國想像——的後醍醐樂團(Godiego)主唱米奇吉野(ミッキー吉野)致敬專輯。專輯找來近年很愛監製合輯的龜田誠治,讓米奇吉野自己重新詮釋舊歌,並搭上雅 – miyavi 和岡村靖幸這些中堅音樂人。這兩張迥然不同的專輯將如何評比,也十分耐人尋味。
獎項永遠不盡人意,人心浮動,大家都不免想說點話,或是博個眼球,跟 2015 以前相比,金音在大眾視野之外,終究還是成為積極聽團人自然而然關注的一件事,或好或壞,每個人都有自己內心的期望,或許接下來的迷幻音樂節,以及再前陣子電子音樂高峰會的新能祭,也都有各自的想法,總之,不要被獎項定義。而樂迷開心和不滿的同時,也可以逆逆向思考,你深愛的音樂人沒有入圍,還有一種究極可能,會不會,真的,只是,碰巧他忘了報名而已……我還真聽聞好幾位,或許這就是藝術家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