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下半年進電影院看國片,像是看演員們活在不同的平行時空裡,活出不同的人生。《無聲》、《消失的情人節》、《同學麥娜絲》,劉冠廷從古道熱腸的手語老師演到烏龜癡情男、結巴紙紮師傅,連續看完三部不免讚嘆他的演繹。此時回頭再看本屆金馬獎的「最佳原創電影音樂」入圍者,靠,怎麼都是樂團人在入圍?難道樂團人也在電影配樂的世界裡活出不同的人生?
2020 年的台灣配樂界,和劉冠廷同樣到處「尬戲」的是盧律銘。繼去年《返校》拓寬知名度後,今年一口氣包辦《無聲》、《消失的情人節》與《腿》。他在個人臉書專頁上文字生動地回顧與陳玉勳導演溝通配樂的過程、如何在《無聲》裡嘗試破格的人聲實驗與打擊聲響;細數音樂彩蛋又不時自虧「這就是配樂工作者孤獨的浪漫」,恐怕沒有任何一個採訪能比他自己更妥貼地寫出這幾部電影的音樂故事了。
在金馬獎公布入名單的那天,盧律銘問我要不要約《同學麥娜絲》的配樂師柯仁堅 a.k.a. 濁水溪公社主唱小柯來做一場對談。儘管當下還沒看到《同學麥娜絲》,我仍不假思索地點頭。畢竟這很可能是濁水溪公社在 2019 年解散後,小柯第一次的配樂專訪呀!據盧律銘說,他可是祭出「條件交換」才讓小柯答應受訪呢。
今年金馬影展的片單中,包括大學時便肖想已久的濁水溪公社紀錄片《爛頭殼》。採訪前一天我終於看了,紀錄 2001 年《臭死了》發行前後,總統府前演出的失控傷人、早期核心成員左派的離團、在春吶砸琴縱火的經典現場⋯⋯等。觀影時我不知道,盧律銘跟小柯也在同一場次,而中途瞄到、提前離場的身影,並非耐不住衝突畫面的道德之士,恰是小柯本人。
晚生的我沒有九O年代台灣地下音樂場景的參與經驗,《爛頭殼》將我拋回的是《同學麥娜絲》的電影時空——曾經要好的同學,同時成了日子不上不下的中年男子,用導演黃信堯的說法解釋是「領一份餓不死,也填不飽肚子的薪水」。然而,有人抓到翻身機會變了樣,有人在觸碰幸福的剎那登出生命外。命運,終究展現了祂無常的恆常。
壓抑與無奈的凡人的心,需要黑色幽默調劑。《臭死了》的專輯收尾曲〈漏電的插頭〉,同時也是《同學麥娜絲》末段的最佳 BGM;加上片尾的〈卡通手槍〉彩蛋客串,這部片果然非濁團配樂不可。曾在濁水溪公社的專輯裡合作,盧律銘與小柯因為《腿》與《同學麥娜絲》,都有和監製鍾孟宏(儘管是監製,大家還是習慣叫他『鍾導』)緊密合作的經驗;訪問於是由兩人和鍾導的「交手」展開,地點相約在《同學麥娜絲》的「電風」(鄭人碩 飾),用來逃逸現實的漫畫店場景裡。
在漫畫店裡的四方桌聊開,彷彿我們也成為電影中的「同學」。小柯夾雜台語的說話口氣很難透過文字完整復刻,我盡力附上拼音。盧律銘在採訪過程中,適時補充配樂實務經驗,論述清晰也能談笑風生,儼然當代台灣最應獲矚目的準配樂大師,讓我更想押《無聲》拿配樂獎(先向小柯說聲拍謝~)。啊,如果你想知道盧律銘和小柯「條件交換」了什麼,其實也不過是請對方看一部電影啦!
盧律銘=盧
柯仁堅=柯
Q:先從簡單的題目開始吧。想知道你們兩位是怎麼認識的?
盧:2015 年第六屆金音獎,濁水溪公社得很多獎,我摃龜,回家路上看到小柯買一堆啤酒,我就跑過去說:「小柯恭喜。」他就安慰我說:「沒關係啦,我們也是玩很久才有今天,好不容易得很多獎。」然後問我是什麼團的,我說棋盤上的空格他就「喔喔喔」沒聽過。後來再過一年,他要做《亞洲衝擊》,就突然聯繫我合作。後來做歌的途中我問他,你為什麼找我?他就說沒有啊,我就翻一下那個書說「這個今年有得電音獎,應該可以找他試試看。」
柯:真的有一天突然想到,誒那個晚上,在台大旁邊有一個少年給我叫。就想,「難道是你?」後來才跟你聊到說,那晚真的是你,棋盤上的「方」格。啊,「空」格!
盧:濁水溪公堂!
柯:公廁!
盧:總之那次合作一開始沒有非常順利,但是後來討論後,就跟小柯變成很好的朋友。
Q:盧律銘昨天也有去金馬影展看《爛頭殼》放映?
柯:我也有去,但我就先走。我心情很起伏⋯⋯我也是二十年沒看這部片,昨天看好像一部新的電影,人事全非的感覺。你看到身邊的朋友那些,都分手了;那些場景,很多都不見了;連春吶都不見了⋯⋯
盧:電影裡面有些地方我有去看現場。我剛剛有跟他講,春吶前一次演斷電我也在,紀錄片裡那場爆破我也在。但那時就是小朋友、大學生。
Q:《爛頭殼》紀錄《臭死了》專輯發行前後的事,其實隱隱然跟《同學麥娜絲》很有關係,因為專輯最後一首歌〈漏電的插頭〉就放到電影裡。這是誰的想法?
柯:是導演的想法,他指定的。電影裡我有客串嘛,去年 10 月到台中的豪宅拍,演的時候幾乎是殺青的場,我本來以為這樣就好了。那時候演完鍾孟宏(監製、攝影)就跟我講說:「誒,小柯你來你來。」他讓我食薰(tsia̍h-hun)後說:「這部配樂就是你囉。還有〈卡通手槍〉、〈漏電的插頭〉、〈港都情人〉這三首我就是直接用,其他配樂就交給你了。」我還在那邊躊躇(tiû-tû),但他完全不讓你有任何思考的機會。
盧:鍾孟宏既是監製又是攝影師,拍片腦袋幾乎是天才的程度。他在拍的時候,剪接已經想好了。
柯:他又會編劇,音樂又聽得很多。全才啦!
Q:《同學麥娜絲》的配樂是怎麼開始進行的?他先給你看初剪的版本?
柯:他們就剪一個,已經滿準的剪接版,把一些參考音樂、我們的歌,希望的方向都 key 進去。看完要我回去想一想。其實他一開始找我,我真的很躊躇啦,那時候我去紐約、團剛解散,還在修身養息啦,經過三十年的磨難終於⋯⋯還在想下禮拜要去哪玩,還是去日本𨑨迌(tshit-thô),後來就殺過來叫我配,真的是很惶恐。然後我就打電話給生祥說:「生祥啊,這個會不會很難搞啊?這個會不會死人啊?」因為我看過他在臉書上寫《大佛》與《陽光普照》的情形啦。生祥就鼓勵我:「小柯我跟你講,不要說音樂不做了啦。」把我推到這個火坑,哈,開玩笑啦。我就想,反正他敢用我那三首歌,我就做我自己就好,但是後來也是一直被打槍啦。
Q:剛看完電影,腦中就浮現音樂了嗎?監製鍾孟宏的配樂工作習慣是?
柯:因為 reference 在那邊,你就是填空。但也不是要完全填空,可能有些 tempo 要⋯⋯
盧:他(鍾孟宏)有時候很妙的是,他會擺 reference,但不是要你聽 reference 的所有東西。他可能只是要你聽那個貝斯(小柯在旁直點頭說對),或者是過門的 hi-hat。他的習慣不是要一模一樣,而是那個「感覺」,但那個感覺很難抓,因為一開始他不會明講方向。我覺得他很清楚自己要什麼,鏡頭、畫面可以很直接告訴你,可是音樂上會比較難,沒辦法用音樂的語言講,可是有些一中就會超中,他可能一整天都在哼那個旋律。
Q:小柯在做《同學麥娜絲》時,哪一段最先說服鍾孟宏?
柯:裡面有一段是同學們入厝,紙紮屋那段,那個是先中的。他要我注意 reference 裡,很細微的音色,一個西部片的感覺。我為了要調那個音唷,一直調一直調,調不出來噎,放棄了,不知道以前人怎麼弄的那麼厲害。我後來就聽聽感覺。他要四個同學人事已非,以前很要好但進了社會以後感情變樣。反正嘗試往那作,作完之後也不知道對不對,但他說 OK,很好的時候,你就「喔喔喔,鍾導這樣可以嗎?」會驚,自己在那邊咇噗咇噗(phi̍h-pho̍k phi̍h-pho̍k)跳。
Q:他打槍的方式很直接?
柯:很直接呀,他還會弄你。譬如說我給他一首,他聽聽就會在那邊:「嘖,小柯,你是濁水溪小柯噎,你怎麼會做這種?」我心裡就,「幹!收一收,下一首下一首。」
Q:《同學麥娜絲》的配樂編曲普遍都很有西部感?
柯:他很喜歡對決的感覺。他覺得每個人的人生都像在對決、挑戰。
Q:那黃信堯導演會出面嗎?
柯:阿堯導演一直到錄音才出現。
盧:我有一次《同學麥娜絲》在剪接的時候,我剛好去跟他討論《腿》,阿堯導演在。他們的模式就是,假如是鍾導監製,我也是會對到鍾導,但在剪接的時候會一起討論這些事。但如果是真的對到音樂上,那就不一樣。
Q:和小柯以《同學麥娜絲》共同入圍配樂獎的是蔡仲軒,可否多介紹他?以及你們怎麼合作的?
柯:會認識蔡仲軒(阿軒)是因為朱約信的團,他是吉他手,這三年才認識。他自己有個工作室,《裝潢》幾乎是我們兩個一起在那弄出來的,就已經不是濁團那樣的方式。我覺得跟他合作滿有默契,他就是能把你心目中的東西、編曲,在工作室裡呈現出來,做出一個 level 給樂手、人客聽。他會吉他,會貝斯,keyboard 也還不錯,家私(ke-si)也很多。我的作曲想法很多還是從 band 的形式出發,他等於是能完全取代我所有的團員了,又快。
Q:《同學麥娜絲》的配樂錄音怎麼進行?
柯:錄音就是全部的歌一起,在三天裡面錄掉。導演都 OK⋯⋯啊其實還不 OK 啦!
盧:那三天他都會傳簡訊會通電話來,心情抒發(柯:喊救命)。
柯:導演本來都已經說好,我也已經都 booking 好四月最後三天錄音,樂手也都 cue 好。但他最後竟然在錄音前一個禮拜,把我們兩個人抓到「甜蜜工作室」,跟 Luming(盧律銘)講說,這幾首歌你再幫我加加合成器!他(盧)就是鍾導的最愛,沒有他鍾導就不安心。
盧:那天剛好討論《腿》,我們就一前一後。回去後我就幫他加,丟過去想說應該沒問題吧。
柯:你加給我的時候已經是錄音前一天,沒時間給鍾導聽,我也只能錄音那天擺出來,跟鍾導說,Luming 的合成器要不要一起放出來聽聽看?現場超掣(tshuah)的!最後只留一個很小的地方,他的東西幾乎沒中,但是我的也沒中!你知道,多可憐,超焦慮,現場才錄音!
盧:他在錄《同學麥娜絲》的時候,我同時在錄《消失的情人節》。原本鍾導叫他,要我把樂器帶過去,他就幫我擋掉。因為在錄《陽光普照》的時候,我的功用是生祥編曲完,出了一些弦樂、銅管要等樂手才能處理,但生祥樂隊的基底能現場錄;我去就是有哪些段落,尤其是「菜頭」的段落,我就要進去加入他們。有點半 jam,但壓力超大。
柯:鍾導喜歡撞出火花,不喜歡照本宣科跟 demo 一樣。
盧:有些會很有生命力,但過程很掣。
柯:後來就真的現場弄。鍵盤手阿雞(張瀚中)就很有戲,弄了一些有的沒的音效,鍾導就「很好很好很好」。我就被阿雞救了,鍾導就喜歡這個:「恩!怪!」
Q:阿雞這段「有的沒的音效」後來用在哪?
柯:片中金童玉女出來的那段,閉結(劉冠廷 飾)前面看到陰間來的。
Q:題外話,你們在做配樂的時候一直看到劉冠廷,不會覺得很煩嗎(笑)?
盧:我現在都會安慰自己說,因為劉冠廷現在太紅了,我會看到他代表我也很紅(笑)。
Q:盧律銘唯一留下來的合成器編曲用在哪?
柯:最後麥娜絲(潘慧如 飾)那段,有個聲音連過去〈港都情人〉。本來是兩首歌,中間空掉接〈港都情人〉,但鍾導希望情緒是延續的。那段還好有你,其實你其他三首被打槍沒關係,至少我的還在那邊,但那段我真的沒想法。
盧:我覺得小柯做最對的是找了阿雞,還有兩個弦樂手,因為這兩個弦樂手顏值很高(笑)。他錄弦樂前一天打給我說:「怎麼辦啊,都不確定啊。」我就問他找了誰,他一講名字我就「安啦安啦」。
柯:因為第二天錄音已經磨到晚上十點,全部都 delay 了,但是最後一班是弦樂的兩個女生。鍾導本來累了不耐煩,可兩個女生一進來,鍾導就開始有說有笑,「附中的呀?學妹學妹來。」還真的,心花都開了。因為要營造大樂團的氣勢,錄了好幾軌,拉好幾遍,鍾導就說,「沒關係,我出去抽菸。」真的讚讚讚,好佳哉(hó-ka-tsài)。過了第二天,第三天就順了。
Q:這是一個正規的配樂工作流程嗎?
盧:不算啦,特殊狀況。正常來講,錄音就進去錄音,只是看錄音室裡能不能撞出新想法。跟鍾導合作《腿》,他就幾乎沒有來參與錄音過程。我們的默契在,所以沒有管太多。像《同學麥娜絲》就不是一個太平常的模式,但我覺得可能是跟生祥合作的關係。生祥老師他們在製作時,jam 是很必要的過程,因為樂手都很厲害。他們做《陽光普照》是把整套設備帶去鍾導的工作室,每個段落試給他聽,可是到錄音室後還是有 jam 的空間。
Q:平常的話都是出譜給樂手?小柯也會給嗎?
柯:會呀,就用 MIDI 點一點。
盧:像《返校》弦樂量很大,《腿》的弦樂量很大,我們寫譜就會比較細,不是只有音符,包括表情。因為他們一拿到就要錄,不要浪費我的錢,要試什麼都直接試,至少要有百分之八十、九十的狀態。這是我的方式,但沒有一定。當然這樣要 jam 就有難度,現場要改譜,大家要馬上抓感覺,又會多跑幾次。我自己是希望錄音時能接近百分之百,也還是要留一些空間給樂手。
Q:《同學麥娜絲》這故事,可以說是除了小柯之外,沒有更適合配樂的人選了?看的時候應該超有共鳴?
柯:我很有共鳴呀,對這部片子。他所描述的時期的「同學」,都還真的是「我的同學」。就是那些形象、主人翁的故事,我生活中就有這樣的人。譬如苦悶的人去開查某、一樓一鳳、三溫暖、加藤鷹我這年歲的有誰不知道?升不了科長的、泡沫紅茶、打牌⋯⋯每個同學也都有一點像我。
Q:電影最後客串演唱〈卡通手槍〉,其實後來剪掉很多?
盧:我有看過完整的。因為那時候他們還在剪,我就有看到小柯客串的那場,就有很濁水溪的表演方式。
柯:他就現場放歌,我們對嘴,拍 MV 這樣子,表現平常瘋瘋癲癲的狀態。台下觀眾、主演員們也都到就開始互動了,但其實最後都沒剪進去。
盧:有一段是納豆吧?跪在地上然後小柯一直用麥克風打他臉,哈哈哈。
Q:小柯有意外自己會入圍金馬獎嗎?
柯:滿意外的,(畢竟)第一次做。
盧:我那時候就覺得他一定會進。我只有看過片段片段,加上之前討論的。我覺得黃信堯導演的就是要這樣風格的音樂,和生祥之於《大佛普拉斯》一樣。生祥的是很有土地連結感的,而小柯則是很台灣、很難形容,只有他能做出來。
柯:我覺得阿堯導演是試圖把他九O年代,他年輕時候台灣很次文化的東西放在大螢幕裡。他的學生時代是在九O年代,但電影是拍出社會後,我看過他的紀錄片《唬爛三小》就更鮮明了。他才小我兩歲而已呀,在想的「同學」這部分都是九O年代。聽〈卡通手槍〉對他來說是很地下文化的東西。
Q:黃信堯導演有跟你說他對濁水溪公社的情感?
柯:他有直接跟我說他是濁迷、農友啦!
Q:想知道小柯會出席金馬獎典禮嗎?還是會和金曲獎一樣找孟慶而代領?
柯:我們都會去啦,那她是蔡仲軒的未婚妻,也會帶她一起去走紅毯。應該走完紅毯、找到位子後就準備出來抽菸了,坐不住啦。
Q:盧律銘前陣子有在臉書發文說,這次入圍配樂獎的都是玩過團的音樂人?
盧:我覺得很屌誒,樂團世代來臨!我們已經進入電影圈了,但大家際遇都不同。像侯志堅大哥很早就在做,法蘭是因為跟鄭有傑導演常合作,而我本來唸書就念配樂,小柯是因為客串,柯智豪也本來就各個領域的案子都有。
Q:盧律銘今年有三部負責配樂的電影上映,案量爆增可以說是託《返校》的福嗎?
盧:《小美》是我第一次入圍金馬,讓很多導演注意到我,但還不敢出手的感覺。可是《返校》是讓很多人看見我,也知道我可以做到這樣。
Q:過去你實驗、懸疑的音樂風格非常突出,今年接到《消失的情人節》卻作更溫暖、詼諧的編曲,好像歷經了自我調整的心路歷程?
盧:《消失的情人節》讓我對配樂的看法有很大的改變。以前我會覺得要做有稜有角的人,作一部配樂是剛好有符合自己的形狀,所以才去進去,可能看到某類劇本就會推掉。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做《消失的情人節》時,我一直都沒有要推掉,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
可能有小孩的關係吧?不是說為了賺錢,而是我可以跳脫原本習慣的東西,還維持住它的品質,反而讓我不會一直強調自己的風格。回來《無聲》我可以作得很好,可跳脫出去的時候我不會作得不好。那時候作《返校》,小孩出生,工作的時候就會被帶走,因為音樂很恐怖,《無聲》的時候也是。可是《消失的情人節》原聲帶一直到今天早上,他每天吃早餐都會聽;我就覺得,我做了一個可以讓小朋友一直聽的音樂。我已經到了另一個階段了,想法不是要一直黑暗,一直很帥。
Q:《無聲》、《消失的情人節》、《腿》,今年這三部配樂作的工作順序是?
盧:有點混亂。製作上,《腿》先做了 demo,然後《無聲》做了 demo,都還沒做完時,《消失的情人節》開始做到混完音了,再換《無聲》、《腿》混音。
柯:而且同時還要來幫我這邊。
Q:《腿》目前還沒上映,可以透露一下它的音樂風格嗎?
盧:它是一部黑色幽默的愛情片,loading 沒有那麼重,因為很多古典樂選曲已經選好了。沒有用古典的部分就需要我作配樂,而有幾段我必須重編古典的東西。有一個很屌的、必看的,就是它的片尾曲,因為片尾曲是我唱的(笑)。
柯:我聽過我聽過!初聽的時候還不知道是你唱的。唱的不錯呀。
Q:我覺得你在粉專上寫的配樂幕後故事非常好看,看完都覺得不必問這些問題了,直接請大家去看你寫的。
盧:我那時候寫的想法。像《消失的情人節》純粹只是想寫和陳玉勳導演合作的過程,跟他的相處與來回過程實在太有趣了。可是《無聲》,我就想寫非常技術面的東西。不管哪種,我都想讓監製也好、後來對配樂有興趣的人也好,可以了解配樂。我很怕人家覺得配樂很容易,它其實很需要團隊、很需要資金,面面都需要顧到的工作。
同年紀的像王希文,我們際遇就很不一樣。他學成歸國後很順利的就做到第一部片,就一直做配樂,但我前面就是空窗期,現在慢慢追上他的腳步。我們常常討論會覺得,我們處在一個尷尬的年紀,想改變一些現實,不希望後來者面對一樣的問題,所以就儘量能分享就分享,是我們的使命啦。
做配樂其實不是什麼偉大的事。有時候看評論說沒什麼新意,我就會覺得很有趣,因為我做配樂不是為了創新,而是為了這部電影適合什麼;我覺得很多觀念不只要跟上面的人說,也要對觀看的人說。
Q:最近各自還有什麼新的音樂創作或案子嗎?小柯還會繼續配樂之路嗎?
盧:最近在忙一部程偉豪導演的電影,已經做完了,算是輕科幻的驚悚懸疑。
柯:目前沒有,休息!還是會作音樂啦,但不會想說做專輯什麼的,好玩的話都 OK。
採訪後記
小柯說,他很希望之後能將濁水溪公社歷年專輯全部放上 YouTube,讓大家想聽就能聽到這些歌,而有人要用來播放、創作他都不會收版權費。另外他也提到,今年在金音獎典禮上和陳珊妮共同頒獎時,陳珊妮的頒獎引言對他來說,也已經是終生成就等級的殊榮了,都是他三十年前剛開始玩團時想像不到的。
我想,在這慌亂混沌的 2020 年底,濁水溪公社拿到金曲「最佳台語專輯」、《爛頭殼》復刻在金馬上映,且還有一部《同學麥娜絲》儲存了濁團名曲與濁團解散後小柯的第一批創作。整體畫面也是夠魔幻的。日前聽了黃信堯導演上「台灣通勤第一品牌」宣傳電影,節目尾聲他推薦了濁水溪公社的〈深夜拾獲大哥大〉(同時也成為當集 Podcast 的名稱),歌裡荒唐悲劇依然和《同學麥娜絲》相輔相成,該片真的非濁團配樂不可呀。
攝影/Yum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