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05・吹專訪

【專訪】細膩少女對上五個少根筋男孩:問題總部

乘著電梯通往地下六樓,目標是停車場一隅的自造練團室,門上貼著「Gannnnn Studio」,這是去年,問題總部與厭世少年合體嘻哈龍虎門「Rap N’ Roll」用的名稱。此計畫找來多名饒舌歌手和樂團激盪花火,不僅曾登上金音獎演出,今年也獲得該獎最佳嘻哈專輯的提名。

前陣子,黃宣剛來這看問題總部練團,在六人籌備中的新專輯,他將擔綱幾首歌的共同製作。那日據說氛圍極好,大家都從他的鼓勵獲得不少信心。大夥似乎對黃宣興奮起來的表情印象深刻,「比如說(鼓手)子祈打一個什麼,他就:啊⋯⋯ shit~啊⋯⋯」主唱哈娜的模仿太到位,讓人有看 Yellow 演出的既視感⋯⋯

成軍近三年,遲至今年才發行 EP,他們說一切都照著自己的步調,17、18 年內部多在磨合,19 年團隊運作上軌道後,「問題總部」明確的模樣才浮現,五月更順利入選見證大團。

過去總自嘲邊緣人,如今,問題總部慢慢建立起自信。「我們在街聲還上了熱門搜尋!」吉他手瑋德語畢,待不知道的幾個人驚呼幾聲,他丟出貌似備妥許久的下一句:「可是應該是打『問題先生』打錯的。」(註:〈問題先生〉為饒舌新秀陳嫺靜的歌曲。)

「哦~~撿到槍喔!」全體鼓譟起來。

會面的一個半小時像看了場喜劇,六人萬梗齊發,但這午後不只有笑,還有淚,歡迎參觀你所不知道的問題總部。

問題群聚總部

問題總部自稱生產「酒精」歌曲,音樂鬆軟浪漫,多被歸類在 Urban 一類。鍵盤手昱陞說,最初彼此有共識想做有 groove 的音樂,可其實沒說定要做什麼風格:「(大家)只是來 Jam,導致現在沒辦法跟大家定義我們是什麼曲風,不過我們都覺得這是蠻有趣的事。」

全員到齊總部,是 2016 年底的事。一開始,昱陞想組練功團,找來在畢業歌〈風箏〉認識的吉他手瑋德、鼓手子祈,後者又把同高中的建安抓進來彈貝斯。

吉他手子恩是建安的大學學長,某次來跟大家 Jam,回家就被加入群組。原先這組合還有個主唱,但前主唱後來跑去做自己的專輯,建安和子祈便找來高中熱音社的學妹哈娜加入。

發想團名時,丟棄過許多中二選項,直到哈娜提出了現在的名字:「覺得大家問題都很多。不過只要是人類,一定都會有自己小小大大的問題,湊在一起就變成一個總部,英文團名就是『It’s your fault』,O,攏是你的毋著啦!」

2016 年,問題總部在 Line 群組討論團名。

沒有誰話特別少

問題很多,或許源於大夥個性都太鮮明,對音樂的喜好也不盡相同。六人沒有誰話特別少,常是發言者神邏輯,聽者笑點低,整個訪談鬧哄哄,時不時要有人跳出來「噓!」維持秩序。

綽號「藍調恐怖份子」,可想而知子恩的喜好,他說最近 Neo Soul 也聽蠻多。問題總部的歌都是 Jam 出來的,需要有人先為歌曲起個 riff 或和絃進行,子恩便擔任從零發想的重要角色。

方才聊到每個人都有很多問題,那子恩的問題是什麼?

哈娜:他很愛開尺度很大,大到沒辦法笑出來的黃腔。
子恩:之前有次去台南演出,她以前都很討厭我開黃腔,可是那次她坐我旁邊當副駕,過兩天她開始主動對我開黃腔,所以人是可以改變的
大家:(???)這什麼結論?

吉他手——子恩

建安和哈娜是音樂同溫層:「我們都是嘻哈掛,也喜歡 2000 年初頭,音色很肥很華麗的 R&B!」貝斯是問題總部的重點,他們對建安最嚴格,需要丟出讓全員滿意的 bass line。大夥形容建安是個「明明很強,卻很常沒自信」的人,除了生產悅耳旋律,擁有獨到幽默感的他,還負責在表演時 talking。

貝斯手——建安

古靈精怪的哈娜,是團員中最小,也是唯一的女生。建安說,一定要講一下昱陞最近給哈娜起的別稱——墮落天使。

哈娜:團務今年變比較多,大部分都是我、昱陞跟經紀人一起弄文書跟雜事,或許是事情和心情上都有幫忙分擔到,那陣子昱陞很常叫我天使。但可能最近比較墮落吧?我也不知道。
子恩:其實,就只是一個話術啦。
哈娜:好啊解散好啊。
建安:這樣妳就變墮落惡魔,就減減成正。
大家:(???)是負負得正吧⋯⋯

子祈的聆聽範圍在爵士和 R&B 之間,被子恩力讚是十分有主見的鼓手。看似和善,實為本團最硬漢,他們尊稱他「律動皇帝」,最近還給他起了個「節奏河豚」的別稱,意思是:守備範圍不可侵犯,一但碰觸就會鼓起來。

建安:子祈心地很善良,不過一開始成團,我們都會遲到一兩個小時,子祈就會抓狂。
子祈:那次我遲到十五、二十分鐘,還跟大家說:「抱歉我會遲到。」結果我第一個到。等到第二個人出現(建安:是我是我),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下一個出現又過了四十分鐘。我記得最後只有四個人到,我們就沒有練團,就在那打麻將。後來回去我就很生氣,直接在群組爆氣。
瑋德:啊你有打麻將嗎?
子祈:我有打麻將。(大家爆笑)
瑋德:真香。

鼓手——子祈

本團唯一的科班生——吉他手瑋德,聆聽不挑食,擅長把流行歌變 fusion,平常還會聽敬拜音樂。長相和氣質都像「狐狸狗」,在總部擔任團寵,以及什麼問題都能解決的天才。

瑋德:可是我有時候也很廢啊。(邊說邊把左手放在右胸上畫圈)
哈娜:不要摸自己ㄋㄟㄋㄟ!他常常會把吉他當作古箏、其他樂器彈,會有一些怪點子,就覺得他腦袋到底裝什麼。

想當年,瑋德一股腦兒想考音樂系,考上後過了六年,學分卻沒能修完。團員開始討論起他的西洋音樂史永遠都在重修狀態:「每年的動態回顧都會看見『西音史,G』。」他淡淡地說,考試真的很難。

同樣在音樂上多方攝取的還有昱陞。但問起他平常聽什麼,大家異口同聲表示:「昱陞都聽自己在 mixing 的歌。」素日,昱陞負責問題總部所有錄音、混音、製作。他有個如幼稚園偶像的封號——橘貓老師,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僅是長得像,這綽號漸漸蔓延開來,他們的 soundman、周穆都這麼稱他。就像是團裡的爸爸,擔任 band leader 的橘貓老師不僅要帶練團、照顧團員心情,還要拯救大家的財務狀況⋯⋯

瑋德:每次跟他借錢,他都有錢可以借我。
昱陞:你是不是還欠我錢啊?

鍵盤手——昱陞

慢慢寫比較快

在每週固定的練團時間,大夥會一起寫歌,Jam 出好幾個 backing 給哈娜選擇,有感覺的她便會拿起手機譜詞曲。他們戲稱這過程是「選妃」,五個男孩每每那時都很緊張,像在面試。

哈娜寫歌有自己的習慣:「歌詞跟曲只能一起出來,哼唱會讓自己心情越來越差,像是沒有畫面卻硬要生出東西。」得在時間內生出詞曲,常常讓她備感壓力,靈感不會每分每秒降臨,卻又不想愧對其他人的努力。

「她要哭了。」談到一半,昱陞突然語一出,下一秒哈娜的眼淚就落下:「你不要說出這句話我就不會哭了!」遞衛生紙的遞衛生紙、拍背的拍背,嘴裡都掛著沒事啦,場景又傷心又有愛。

以前大夥見她不發一語,會想:現在是怎樣?有時練團三小時,最後五分鐘才突然寫出完整的新歌,這樣的情況發生過兩三次後,大家也慢慢明白,東西強迫不來,不如就給哈娜多一點時間。

She’s crying ……

雖然交出的 backing 命中率不高,但哈娜有寫出來的都很完整,五人也非常滿意。不是沒嘗試過轉換創作模式,昱陞說:「現在的方式雖然難,出歌速度也比較慢,但大家也算得心應手了,雖然有不成功的時候,可成功時真的蠻爽的。」

細膩少女對上五個少根筋男孩

面對一群除了音樂,什麼都可以的哥哥們,譜詞曲之餘,哈娜還必須寫文案、規定演出服裝、設計封面,「我覺得我在音樂上很不足,所以希望自己能在其他方面多做一點什麼,也算是一個交代吧。」哈娜說完後,哥哥們紛紛補充,多虧她大家才可以當個文青。

成團之初,子恩、子祈、昱陞剛畢業,急著想做出一些東西,但對哈娜來說,自己才 19、20 歲,為什麼不能慢慢來?身處的情境不同,加上年輕氣盛,少不了口角。

大家公認最常「溝通」的是子恩和哈娜。負責起頭的子恩,對歌曲有既定的想像,若哈娜丟出的東西,和自己所想的衝突,十分固執兩人就會隨即槓上。「我比較直男一點啦!但我們最近應該很少吵架了吧。」子恩話一說完,隨即被哈娜反駁。

哈娜:前陣子才吵!你說沒有一個團的歌,兩首都是一樣的和弦。我馬上打去問朋友們,某團就很多首,某某團也有,這又沒差,編曲不一樣就好⋯⋯(哽咽)
子恩:我現在才發現是吵架欸,對不起來。
瑋德:我也沒發現欸!
建安:我也不大知道欸⋯⋯

「我有時候就會跟子祈或昱陞說,還是我退團好了⋯⋯每過一陣子就會想,我是不是沒辦法融入,覺得好傷心。」哈娜說著說著二度落淚,哥哥們似也習慣了,熟稔地邊嘻笑邊安慰。

She’s crying again……

細膩的少女,對上一群少根筋的男孩,不放棄溝通是必須。

子祈在團隊裡是哥哥的角色,吵架那晚,陪哈娜傳訊息聊了許久。「哈娜本來就是很容易自我吵架的人,其實很多事情也不是她想的那樣,但她在某一些時候會整個陷入。」十分了解妹妹的昱陞語帶溫柔:「那天講完大家就好很多,沒有這樣的話,(團)也走不下去,會有很多誤會,在第三者來看很沒有必要。」

〈葫洲女孩〉裡的怪腔怪調

剛發行的〈葫洲女孩〉,是問題總部早期的歌,也是目前為止速度最快、最明亮的作品。靈感總來自真實生活,〈葫洲女孩〉記錄下哈娜之前參加完朋友的夜唱派對,清晨返家時的心情。

寫歌那陣子,哈娜狂聽雀斑,立志要走少女風,沒想到最後只寫出一首很為難自己的歌:「這首真的很難唱,因為好高喔。他們先寫 backing 唯一的壞處就是,我沒辦法決定 key。對我來說,如果喜歡這個 backing,我就希望 key 不要動,因為頻率的感覺會不一樣,但通常會為難到我自己。」

第一次錄人聲,因為高音唱不好,哈娜崩潰了一番後開始搗蛋,怪腔怪調唸了幾遍「還是不要這樣吧」,沒想到都被昱陞保留下,還剪入正式版本。

尚未解決的部分留到第二次錄音。那天,哈娜高音還是唱不上,甚至灰心到落淚。為了讓她成功錄完最後兩個字,昱陞花了三個小時和她談心:「配唱其實都是心理狀態。她內心很常打架,可能會突然說:『我不喜歡這首歌。』對我來說,鼓、貝斯、吉他都錄完了,現在就不要了嗎?剛開始我也有點急躁,後來就開始亂聊些別的,結局就是花了三個小時,終於把這兩個字錄完。」

儘管錄音過程有些不順遂,橘貓老師仍表示,自己很喜歡這首歌。

昱陞:這首歌我是越來越喜歡。一開始,可能這首歌比較快,大家彈的很難整合在一起,所以有點灰心。忘記什麼時候開始,突然變好,之後就越來越爽,到錄音的時候我就更爽了。
大家:你到底是在爽什麼?
昱陞:是很少數我自己在那邊咪,會邊聽邊覺得這也太好聽了吧。
瑋德:那前面幾首呢,G?

聽敬拜音樂保平安

對問題總部來說,19 年是豐收的一年。不僅團隊越發穩定,還幸運搭上近一波的黑樂浪潮:「今年突然開始得到一些機會,一定跟環境有關係。前兩年,大家都往民謠、龐克的場子去,自己的表演通常門可羅雀,常常懷疑做的東西是不是沒人要聽。」

回顧近期的演出,台北以外就屬台南去得最多,接下來也將出演貴人散步音樂節。對府城的印象,除了觀眾熱情到會跳舞,最鍾愛的不是牛肉湯,而是茶の魔手,哈娜推薦點白阿華田,一旁的建安則說,藍莓凍奶他上次買了三杯。

每每開車南下,為了保平安,他們會分派同是虔誠基督徒的瑋德、子祈一人一車。有一次在颱風天下台南,子恩坐在瑋德那一車。

「我說要聽敬拜歌保平安,子恩坐在副駕,他就回好啊,來放 hilllsong(註:雪梨的敬拜樂團)。」發言的瑋德那時擔任司機,「我們聽一陣子後,覺得怪怪的,怎麼沒有進鼓?才發現他打成『hellsong』⋯⋯沒保平安還直接變地獄欸⋯⋯」

攝影/Yuming、場地/Gannnnn Stud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