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24・人物

【Taiwanese Waves】我們的生活歌:黃玠、黃小楨

紐約中央公園的夏季音樂盛會 SummerStage 即將於 7/29 展開,臺灣的音樂人隨著 Taiwanese Waves 的邀請再次登台, 三組深具人文代表性,彰顯語言文化差異的陣容,包括臺語組代表「滅火器」、部落語代表「桑布伊」,並讓最具路人特質的「黃玠」和「黃小楨」肩負起華語代表,讓紐約客感受到更多臺灣不同的聲音。

20170724 專訪 黃玠 黃小楨

問了幾位土生土長、求學工作都不曾離開臺北的人「你覺得最有臺北感覺的事物?」思索許久,如入芝蘭之室,身在其中,難以清楚敘述自己的所在。這問題其實不好回答,就如任何一位「在鄉人」,時常不知道家附近的熱門景點、有趣的話題店面、哪裡有排隊名產,每當有朋自遠方來,還一併捎來了「喔喔!原來我家附近有這個⋯⋯」的貼心提醒。

黃小楨與黃玠的狀況類似:若創作已經是生活,那還要怎麼定義「創作」?因為聊創作,最後都是聊生活。

二十一世紀超齡少年

藏身於捷運六張犁站巷弄中的風和日麗唱片行,飄著淡淡咖啡香,架上的書與唱片,也染上了這樣的氣味。黃玠與黃小楨,聊著最近。小楨剛從南歐回來,義大利薩丁尼亞島,皮膚曬的黝黑,自嘲已經燒焦了,連皮都沒脫;黃玠上禮拜也去了一座島,叫旗津,那邊太陽一樣狂,但黃玠本來就黑,海風黏膩,小卷實在好吃,他還寫了一首關於高雄的歌。

認識十二年,宛如昨日,倆人都沒變,生理上,依舊是超齡少年。情感上,一對超齡少年姊弟。

黃小楨是傳奇,也是黃玠大學時的偶像,2005 兩人剛認識,同時面對各自感情問題,一起在炎炎夏日愁眉苦臉;因為崇拜,黃玠首張作品《綠色的日子》鼓起勇氣找黃小楨擔任製作人,倆人塞在小房間錄音,開冷氣就會收到壓縮機聲,熱到後來黃玠只穿著四角褲,問著黃小楨剛才唱的那一段:「這樣可以嗎?」在那之後,他們漸漸混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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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玠開心地說,當發現黃小楨是和自己一樣,也是普通人、距離不再遙遠,感覺非常幸福。小楨的創作也影響著黃玠,她直白簡單的口吻,口語般的歌詞,藏著豐富的情感,兩人不時共演、同台,更一起寫歌、一起唱歌,一起唱對方的歌。

黃玠:〈十五秒練習曲〉讓我覺得這首歌就是黃小楨,別人唱就會覺得這首歌很無聊。她唱就好好聽,可以聽很久,可以一直 loop!
黃小楨:〈十五秒練習曲〉本身就是一個 loop⋯⋯我對不起大家⋯⋯。黃玠本人的話,就是第一張《綠色的日子》裡面所有的歌。而且第一張跟我好親近唷!

臺北生活歌

黃玠:最有臺北感覺⋯⋯應該是〈大溪地〉吧!因為潮濕啊!哈哈!但應該是〈賞味期限〉,有一句詞是「寄物箱 #13 在地下 2 樓」,這句話屌爆了!
黃小楨:那個已經不見了。其實歌裡面有一些地標就會有時代感,會想到時間跟空間⋯⋯然後會想到自己有多老了。
黃玠:真的!好煩啊!(抱頭)最煩的是你的心沒有變老,完全沒跟上的那種感覺,哭哭!
黃小楨:你的〈就迎社會〉會讓我有臺北感覺耶!不知道為什麼。
黃玠:一些都市的險惡嗎?哈哈哈。我們還有合唱過,Live 限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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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小楨這樣說黃玠:「我覺得他的創作非常生活,而且非常的臺北,是我曾經、體驗到的臺北生活。我覺得蠻棒的。如果沒有在臺北生活過的人,應該可以透過黃玠的歌,了解臺北人的想法,跟一些生活的事。」

黃玠寫下了許多臺灣臺北人專屬的氣味,騎摩托車的路程、上班族、都市街景、無形的情感,都自他真實的生活出現。黃玠說自己寫過好多關於臺北,也寫過臺東,這次的新歌是寫高雄。他的創作源自短暫的佇足、旅行,然後整理好情緒與所見所聞,他還發覺自己好像默默地喜歡跟區域有所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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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玠:我其實最近有在想這件事,我一個臺北人,去高雄結果寫一首高雄的歌,結果我想想之前的 ⋯⋯ 靠夭,我百分之六十的歌都在講臺北啊!

黃玠說,臺灣跟其他地方很不一樣,風氣自由,像是創作樂團到處都有,上網查一下,很快就找到這些創作人、哪邊看表演,不像一樣地狹的香港與新加坡,表演的空間已經都快沒有了,很可惜。

曾去過的東京,一座繁忙的大城,他說有種超級臺北的感覺。硬體上什麼都好一點、大一點,但還是比較喜歡臺灣自由的氛圍:「日本人拘謹不錯,很有禮貌也很好,但我比較喜歡很 chill 的感覺,像臺灣的南部,我其實不喜歡大都市。」黃玠說。

黃玠:有一次去日本玩,五天而已,飛機飛回來要降落時放〈望春風〉,我看到土地就就哭了!傍晚很暗,外面有燈,就是那種外面很好玩,然後降落感覺好舒服,回來感覺很好,然後放〈望春風〉,會哭的人應該很少吧⋯⋯
黃小楨:我去羅馬第二天就想家了,就覺得夠了,二十六個小時,第二天而已。
黃玠:巨蟹啦!巨蟹!

黃玠這樣說黃小楨:「她說我很生活,其實她才生活,我很喜歡這樣的方式,她的句子很白話,平常像講話一樣,她卻排列的很有感覺、很動容;我是會寫一首歌,在裡面迂迴,想很多,最後可能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小楨的創作更超脫,她不會像我寫得這樣鉅細彌遺,她很白話的寫生活,用一個很輕鬆(小楨插嘴:無腦!無腦!是無腦!)無腦的角度去看,不會逼自己想東想西,她很直覺,信手捻來一樣。我就覺得很棒,這真的不容易。」

黃小楨:其實我還蠻羨慕能把歌詞寫得很迂迴,讓人家看不懂卻又想要人家看懂的人。我完全不會,我想寫得就是我想說的話。又有目標了,寫自己看不懂的歌詞⋯⋯。
黃玠:有的東西是真無腦,看到之後就「這超無腦」的,但看到無腦裝有腦就「更無腦」,她是無腦中有腦,所以「超有腦!」
黃小楨:我最愛無腦了!!!(開心大喊)

黃小楨的作品,不必具體說明故事發生在哪裡,因為她連生活都收錄其中。打開窗戶,聽見街頭車水馬龍的聲音。沒有喜不喜歡,稱不上享受,但這是黃小楨生活的一部分,喜歡它的喧嘩也要接受它的嘈雜:「我特別喜歡在寫歌的時候打開窗戶,錄 demo 的時候也蠻喜歡錄到一些按喇叭的聲音,很自然。然後 demo 就是 final(笑)。」黃小楨說。

代表隊的心情參演 誰要跟我出來玩?

黃玠:我其實沒有在想該怎樣會「很臺灣」,我就是一個臺灣人,臺灣也有這種音樂。其實我也沒有覺得什麼音樂很臺灣,除非傳統的音樂,不然我們也都離傳統音樂很遠啦!
黃小楨:對啊!我們這麼流行。
黃玠:但是也流行不起來!哈!

參演 SummerStage 以表演者身份到紐約,擔任 Taiwanese Waves 的國語組代表,但兩人其實是客家人。

小楨與爸媽講四縣腔客語,但她還是以國語及英語創作為主,因為客語創作有地方腔調上的不同,其實很難,自己也沒有把握,無法融會的話,寫歌會非常艱鉅,少了那分直覺。

黃玠的老家在嘉義蒜頭,伍佰的同鄉,是福佬客,到祖父母輩已經不講客語,聽不懂也不會說。黃玠臺語雖然會聽,但寫歌是另一題:「其實我有想過寫臺語歌,但我會介意用詞。你看大正(滅火器)他是本來就會說,所以寫出來的歌詞,臺語本來就會這樣講。但像我這樣只會聽、不會講,用中文的邏輯寫就會很慘很笨,真的要認真研究一下才能去做。」

他雖然自嘲破英文,不像小楨能說能寫,但還算是敢講,只是他說:「我都是看嘻哈幫派電影自學,但是 Google 都 Google 不到是什麼意思⋯⋯」好像有點令人擔心。

黃小楨:客語創作很難!很多地方腔調不同,抑揚頓挫不一樣,會聽不懂,跟臺語很像呀!
黃玠:對!金門腔黏到不行!又軟、又快,聽朋友跟他家人講臺語,知道那是臺語,但是調不一樣,完全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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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三月兩人才前往大阪枚方市蔦屋書店演出,但踏上紐約又是另一種心情。小楨說,上次去紐約已是二十年前,這次一如往常地沒有計畫,要不跟著黃玠跑,要不看主辦人嚴敏想帶大家去哪裡,自己完全沒意見。她說她一向對行程都很恣意,不做功課,隨遇而安:「走在紐約街上我就已經覺得很爽了!去哪都 ok!」

第一次去紐約的黃玠難掩興奮,想去看《阿甘正傳》中湯姆漢克演講的華盛頓紀念碑與大水池、造訪黑人音樂發源地之一的布魯克林區,拍布魯克林橋,或是跑一趟布朗克斯,因為他最近看了《布朗克斯:街頭少年音樂夢》,這次滅火器也一起同行,要是去洋基球場看場棒球也不錯。

兩人提到會共演一首歌曲,當然〈香格里拉〉一定會唱,本來還鬧著黃玠與黃小楨互開歌單,倒是讓兩人異口同聲地說:「把團練好優先啦!」

黃玠:不要出包就好啦!我們算是臺灣代表耶!
黃小楨:出包也要非常自然,這是表演的一部分!

這座多雨潮濕的城市,難得有煦煦陽光,正曬著巷裡的街貓,在窗外打盹。與黃玠、黃小楨,在擺滿黑膠、卡帶與 CD 的風和日麗唱片行暢談生活、暢談自己,窗外不時起落的引擎聲或悠遠的鳴笛,從言談與歌曲中,瞭解一種生活;能參與其中,會是一種幸福。

下次朋友到訪你的城市,介紹你的家鄉、你的生活,不用動腦,平凡簡單,那便是最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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