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30・吹專訪

【幕後大人物】李詠恩:做完比做好更重要,做人比做音樂重要

說到李詠恩,許多人對他的印象可能還停留在 Hello Nico 的吉他手,然而近年來,他多退居幕後從事製作,老王樂隊《吾日三省吾身》、傻子與白痴《夜長夢少》皆由他操刀,再往前推個幾年,他也曾與大象體操合作〈水底〉、與鄭興合作金旋主題曲〈積雨雲〉,甚至替 deca joins〈海浪〉、2HRs〈時間迴旋〉和〈永生獸〉混音。

從小學鋼琴,國一開始彈木吉他,高中以吉他為主、Keyboard 為輔的雙重角色在熱音社活躍著;考上政大後,陸續去找老師學習爵士吉他和編曲,累積了深厚的音樂底蘊。大學時代,李詠恩在電子混亂世代(與 Hello Nico 貝斯手陳信伯組的團)彈合成器、在小玉西瓜樂團彈吉他,當時兩團獨立製作 EP 的宅錄經驗,讓他興起專職玩音樂、當製作人的念頭。

「還記得那時候錄音介面是用 M-Audio 的 Fast Track,錄吉他也沒有音箱收音,直接 line-in;錄 vocal 的麥克風還是用 NT2A 喔!窮人神器!」李詠恩邊回憶邊說:「那時候只是很單純地想把音樂做好,但什麼都不會,就去看國外網站和影片自學。」後來由於對合成器的興趣日漸增加,便在 2013 年組了結合電子元素的搖滾樂團 Hello Nico,並在 2015 年將自宅的部分空間改建成荒原錄音室

做完比做好更重要

2016 年開始製作黃玠瑋的《WONDERLAND》,這張專輯是他首次以比較正式的製作人身份參與整張作品,也讓他對音樂製作這件事產生許多新的看法。「這段合作印象最深的是,覺得溝通感受比溝通音樂還要重要很多。」當時黃玠瑋聲帶受傷,對錄音很沒自信,導致製作期拉得很長,也遲遲沒有進展。

「雖然不太擅長,但還是要想辦法鼓勵她。那時我才知道,製作人要顧及的東西很多,要想辦法順利讓事情做完,而不是一直在糾結有沒有表現到最好。總是有可能表現得更好,但做不完的話,別人根本沒有機會聽到。」李詠恩認為,多數人在錄完音的一年內,會時常覺得作品不夠好、很爛,「但大概過五年後就會覺得還行,因為看事情的角度改變了,作品聆聽起來的意義也不同,像有些粗糙感就是青春的象徵,你不會在二十歲時錄一個超級完美的東西。」

從老王樂隊的首張 EP《吾十有五而志於學》到去年發行的專輯《吾日三省吾身》,李詠恩幾乎是陪他們成長、看他們蛻變的學長兼顧問。成名太快,伴隨的是知識技術不足與外界高度期待之間的落差,「他們一開始不清楚自己要什麼,後來知道自己要什麼、但彼此對音色的想像很不同,這些編曲上的問題,到了製作層面就會更困擾,所以還是要溝通,『協調』本身就是一種混合的藝術。」

之於演奏樂器時單純的快樂,樂團的錄音製作相對繁複。人多口雜,有時製作人還要充當和事佬,「但因為我自己也有樂團,其實很能了解團員之間『不希望你那麼做』卻沒辦法講出口,或是希望由另一個人來給予意見的心情。」就是愛與包容吧!李詠恩無奈地笑著說,最麻煩的還是時間壓力:「發片日期是早就定好的,但製作期一再往後延的結果就是壓縮到我後製的時間,做完這張專輯我就胃食道逆流,有種做到快往生的感覺。」他也表示想透過這篇採訪向陳以恆道歉:「因為拖到他的時間,那時候接著做他的案子搞得有點混亂,但其實不是我的原因,都是老王(笑)。」

(左至右)老王樂隊《吾十有五而志於學》、《吾日三省吾身》和陳以恆《但係我袂驚惶》皆由李詠恩擔任音樂製作人。

嘗試各種合作的可能性

問及其他印象深刻的合作,他想了想,講出了兩個好久不見的名字:VOOID 和粉紅噪音。「那時是 VOOID 的技師陳宇來找我做〈礦石〉和〈新月〉的錄音混音。我找了一些東西給申豪試,發現他可以接受很不主流、很有個性的 sound,而他們團蠻 vintage 的,可以做一些很毛邊的聲音。那是一次很快樂的錄音經驗,申豪有很多想法,而且他可以把想法表達地很清楚明確,我覺得相當厲害!」

「粉紅噪音的歌從感覺到編曲我都很喜歡,吉他手威達是個超級棒的音樂人,我後來還找他一起做 June Pan,之後會釋出,敬請期待。」當初因荒原錄音室與「樂人 Campus Voice 系列」合作,李詠恩認識了其中一位來錄音的同學 June Pan,覺得她的聲音很適合可愛甜美的流行電子曲風,便主動邀請她一起做音樂。跟其他製作案不同,李詠恩不只從創作層面參與,更自由地嘗試各種編曲方式,去年 6 月發行的首張 EP《Milkomeda》,正是他和徐皮互丟編曲而玩出的成果。「我先編一個版本,丟給徐皮,他改完再丟給我,然後我再改,就這樣來來回回很多次,沒有為什麼,就是覺得好玩!我編的東西太像我了,希望有別的人進來染色。」

李詠恩表示,可以嘗試各種合作的可能性,也是當製作人有趣的地方。「同樣的技巧可能很多人都做得到,但從一個人的演奏中是可以聽出個性的,這首歌需要加入什麼樣感覺的聲音,是需要思考的。」就像作畫般,依不同作品找不同樂手,去思考誰的聲音適合、誰能讓這首歌渲染出更亮眼的色彩,是身為製作人既困難又充滿樂趣的挑戰。

做人比做音樂重要

四年前,吹音樂曾以「樂手研究室」為題採訪過李詠恩,當時他除了介紹自己所使用的樂器和器材,也曾表示覺得台灣的音樂專業資訊、環境與國外相比較為封閉,希望大家可以多多交流。在這個日新月異的年代,我們再次問他,覺得做音樂最重要的是什麼?

「要有開放的心胸吧!在合作過程中,即使有些提議聽起來莫名其妙,但我覺得都是值得嘗試的。」有些人很容易覺得新的東西不怎麼樣,李詠恩以 Billie Eilish 為例,如果乍聽之下覺得無感、太過譽而放棄聆聽,就可能會失去學習其優點的機會,也不會知道為什麼這樣的音樂會異軍突起。「做音樂稍微久了,很容易覺得自己很懂一些事情,所以要很小心,常常提醒自己不能有這個心態產生,因為你一這樣想,就會跟這件事擦身而過。

此外,不要把個人的成功看得太重要。除了服務聽眾,音樂人之間的交流也是做音樂很重要的價值之一,珍惜共同工作的夥伴,別過度自傲,也不用妄自菲薄。「又不是技術好或有名氣才能做音樂,很多人在出名之前也是默默無聞,今天就算沒有獎項或銷售量加持,歌還是那樣,本質並不會改變。如果你的音樂落在潮流之外,當然有可能不被喜歡,但不代表你很爛,其實可以不需要用外在的評價來評價自己。做人比做音樂重要,所以還是一樣,希望大家能多用音樂交朋友!

這些年來,李詠恩觀察到有些想做音樂的年輕人,會先定位自己屬於哪個族群,進而想獲得該群人的接納。「這麼做當然一開始會有些好處,例如被接納了馬上就會有一個基數的聽眾,但我覺得沒有一定要依循什麼道路去走,多做嘗試總是好的,無論是音樂內容或宣傳方法。雖然聽起來很像講廢話……總之,希望大家都可以快樂一點。」

「但如果要做的話,就不能抱持著做做看的心態。」最後補上的這句結論後勁很強,聽著他描述從開始玩團到現在,許多當初一起共演的樂團都已經不見了,有種惆悵中又替還站在這裡的自己感到欣慰與驕傲。「當然我們不能保證努力了就會成功,但還是要努力的吧?如果你很喜歡音樂,在過程中就會感到快樂。」

攝影/Yuming